我读过巴金先生的《海上日出》，他是在去巴黎的轮船上欣赏日出的。为了看日出，那些日子，他很早就起床，应该不叫守株待兔。我读过德富芦花的《海上日出》，他写道：“忽然，大海的尽头浮现出一点猩红，那么迅疾，竟令人无暇想及日出。”读来令人屏息凝神，惊喜万分，仿佛让人看到作家手舞足蹈的情景。 早已经把这件事情彻底忘掉了，没想到我在有生之年还能再次亲眼看到日出的壮丽画面，真是太难得了，无意之中，在这个凉风习习的早晨。我认为，这一天起得早，于是有了奖赏。我忘记了翻看一下日历，今天是否“六合”之日，为什么我的运气这么好呢？ 往县城，我是必须路过的，汤溪！ 这里没有大海宽阔的壮观，却有一篇更微妙的文章在里面，血汗，灵魂，通通有，可以让人细细品味，而且回味无穷。在这里，汤溪于1958年前一直是溪，而且能冒出温泉，故名汤溪，汤泉能煮熟鸡蛋；现在不是溪了，而是一个硕大的水库，每年四季，盛装着一钵青蓝的染料，冬天尤佳。 如果水泥路是原来的泥土沙路，公路两旁有高大挺拔的桉树，桉树身上有白蚁的甬道，来一驾黄牛车，吚呀吚呀，再添一个戴竹笠披蓑衣的养路工，这样的景物，试问哪个画家能够想象得到？ 如果我今天没有五点钟就起床，没有骑摩托车通过碧波万顷的汤溪水库里的小岛盘山公路去县城，就没有机会看到今天美妙的日出，所以，有人说，有些机会是留给早起的人的，我有同感。 因为昨晚先看了天气预报，知道今天白天是橙色暴热，故我今天必须要走的早，以防暴晒的暑气。晨曦纯洁，像少女富有弹性的唇，贴在我的脸上。我惬意在一个水国之中，树枝带叶是随风飘扬，水面是涟漪荡漾。清新的晨风扑面而来，我仿佛沐浴在一个凉爽的桃花源中，看见了李白和汪伦，垂垂老矣。猛烈的凉气直抹脑门，好在我临出门多穿上一个长袖衬衣，不至于被冻着。此时此刻，我觉得鼻孔异常地畅通，头脑异常地清醒，眼光异常地犀利，手脚异常地灵活，思维异常地敏捷…… 平日里心中所有的郁闷，脑袋瓜子的昏昏欲睡，一扫而光，真的想在这里住到阎王来请，他会下棋吗？ 今天的日出，是我无准备中发现的一个惊喜。当我的摩托车慢慢驶过大棚村转弯处，迎面而来，就看到水对岸的朦胧高山山谷后出现一片橙红色的祥光，似乎把我咚咚声地吸引，这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么。我连忙转回头，把摩托车停在公路外绿水边一片刚铲平的橙红色空阔地。 手忙脚乱，拉开袋子口，取出相机，装上镜头，调整视觉，站好姿势，这时候，那片光芒已经变成霞光，而且越来越多了，仿佛孕期已满，即将喷薄而出，要抓紧时间呀。 我的心正被一个幽灵抓得紧，仿佛嫉妒啊！ 看，金色的太阳，出来了！ 半团烈火（火中心是银白色，周围是金色）站在山肩上、云朵之边开始熊熊燃烧，空中的白云变成了黄金絮，四周的云、山、树林却暗淡了下来，似乎是不喜欢，唯独一池碧绿变成了金黄，波光粼粼。远山、近山、水中的小山，从朦胧到清晰，层次分明，宛如默契地约定。 汤溪水库有几百个小山头屹立在水里，大小不一，各呈异彩：或农场，或渔岛，或是白鹭天堂，隐约听到了丹顶鹤的歌声，肯定是错觉的。由于今年雨水来得早又来得多，树木站在水中摇曳，当然不是挣扎。可眼前是一马平川的水域，只有两个一二丈高的小山头，树林倒是不少，仿佛是水面上两个盆景，养的是千年松柏，万年梅花，随风漂泊。 1982年春天，我曾经在副坝百货大楼屋檐下摆摊维修钟表，本来很有条件每天能够看到日出的精彩，却一次也没有看过。除了自己懒，其实那时候没有半点艺术细胞和欣赏能力，也是其中原因。也许人的一生能经常看到日出是不可能的，那一剎哪的喷涌，光芒万丈，也就短短几分钟。多少摄影师，为了这一刻，风餐露宿，历尽艰辛，结果却经常失望而归——晴转多云。 看啊！一汪水面是真的，水那边，似在炫耀，高高的尖尖的山峰，仿佛不愿意生长草木，孤独地耸立着。山的右侧，霞光满天，一个太阳在东方冒起来了，倒像是一幅海市蜃楼的图象，在移动，在升腾，朝人间走来。 我是看不清楚太阳的形状的，刺目间只看到一团火球，在山后面冉冉升起，活泼而亮堂，英勇而自信，大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气概。孤岛的树上站着几百只白鹭，正叫得欢，它们新的一天也开始了！ 通过相机的窗口，我一边观察美景一边按下快门，把这些难得的精彩迅速记录，不放过任何的一个个的辉煌瞬间。只可惜我的摄影技术水平太低，用的又不是专业照相机，我用尼康D60单反相机，不敢保证所拍的像片能够令人满意，真的有点浪费了这个自然景观。 八分钟后，太阳已经脱离了山体，轻松上升，开始了新的一天旅行。陡峭，对太阳构不成威胁，自古以来，太阳从来没有掉下来的意思，也从未掉下来过。 目的达到，我停止拍摄，终于又发现了一个奇迹，地面上的太阳往上爬，那是一个硕大的伟人，去拯救人类；水下的太阳往下钻，那是一把火红的利剑，去消灭妖魔。水里的影像越来越长，那不是通往冥界的方向么。 我终于恍然大悟，明白了！这时候，那里肯定是漆黑一片，更需要一个火红的太阳啊。 仿佛一个老渔翁从我身边走过去，微笑着说：“日出日日有，少见多怪。” 我也微笑着，目送老人家下水，看他上竹排，向深蓝驶去，向太阳驶去…… 我是知道的，当日上三竿，这里还给人间的是一池福禄，一怀梦想，一抱希望，也包括鲤鱼跳龙门的精彩。 责任编辑 陈林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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