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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杯短篇小说大赛】《非法关系》

2018-5-29 11:08| 发布者: 陈林先| 查看: 5616| 评论: 5|原作者: 王殊同|来自: 中国远山文学网

摘要: 非法关系 1危机 我叫左治亚,男,已婚,三十九岁。   这年,我和我媳妇儿遇到了婚姻危机。   我媳妇儿叫夏薇荑,和我同岁,我们是大学同班同学,大二时,我半开玩笑的对夏薇荑说∶“要不我们试试 ...

       1  危机
       我叫左治亚,男,已婚,三十九岁。
  这年,我和我媳妇儿遇到了婚姻危机。
  我媳妇儿叫夏薇荑,和我同岁,我们是大学同班同学,大二时,我半开玩笑的对夏薇荑说∶“要不我们试试。”想不到她竟当真了,于是我们就开始处对象。
  大学毕业后,和夏薇荑商量了一番,留在了首都花城,准备定居下来。
  花城之所以叫花城,是因为城市里到处都是花,政府很注重城市的绿化和美观,把花城打造成了一个旅游胜地。
  我们这个国家人口不到一千万,但是地方大,景色优美,人们安居乐业,各司其职。
  我很快就找到了工作,在一家软件公司做软件测试,和大学专业不相关,但这工作就是用来养家糊口的,无妨。
  夏薇荑继续读了硕士研究生,她硕士毕业那年,我们都二十五岁,两人结了婚,在双方家乡都办了酒席。我们回到花城,夏薇荑继续读了博士,毕业后在花城大学留校任教,当了大学老师,主讲经济学。
  她开始任教时,我们的孩子已经两岁了,是个男孩儿,孩子慢慢长大,我们也慢慢变老。
  三十二岁时,我们顺利渡过了第一个七年之痒,虽然平时有些磕磕碰碰,不免有些小吵小闹,但生活终究是美好的,我们都很明白这个道理。
  从这年起,我们开始一起思考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一个国家问题,是所有人都会面临的。
  夏薇荑对我笑了笑,说∶“老公,还早呢,我们先不想这个问题,好不好。”她静静地躺在我怀里,我轻轻地搂着她,点了点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这些年过得很平淡,无非是家长里短,柴米油盐,但我们心里觉得很幸福。孩子上完了小学,就满了十三岁,开始要上初中了,这年我们俩都已过了三十九岁。
  那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始终要来了。七年前,夏薇荑让我先别想,七年后的现在,我们不得不想,而且,必须采取行动,因为国家婚姻部已经对我们发出了正式文件,提醒我们,还有半年,我就要满四十岁。
  如果你有一台电脑,你输入我们国家的名字,你就会惊奇地发现,我们国家的婚姻法,是一部特别奇怪的法律。因为大家共同的传统观念,千百年来,这部婚姻法只有小小的改动。
  我们的婚姻法规定,不论男女,按照身份证的出生日期,在三十岁之前,必须结婚,如果不结婚,视为犯法,无需审判,直接入狱一年。这叫“未婚罪”,犯罪行为直接录入档案,有前科的人,会受到身旁人的耻笑,同事会不屑,领导更不会重视提拔。
  阴阳协调,是自然规律,若是违反了自然规律,这个人肯定不正常。
  这是千百年来人们的传统,可能别人不理解,但在我们这里,是一件寻常的事情,人们的观念促成了法律,一直延续了下来。
  “未婚罪”大家都不想犯,极少有人三十岁之前还没结婚。
  但是我们还有一个更大的传统,也和“三十岁必须结婚”的传统一样,深深地铭刻在了人们的脑子里。
  那就是按照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不论男女,四十岁之前,必重组家庭。
  重组的定义是∶离婚,找另一个人再结婚。
  可能其他国家的人无法接受。但这是我们的固有传统,我们都觉得很正常,若是不遵守,会被视为异类。
  听说人的本性是喜新厌旧的,婚姻也只是爱情的坟墓。有的人刚结婚,就要离婚,有的人结了婚整天吵吵闹闹,甚至大动干戈,为什么呢?
  我们有个很著名的哲学家写了一本书,叫做《他人即地狱》,这本书符合我们固有的观念,大受欢迎,几乎每个人都看过。
  “地狱在哪里?就在你身边,在你牵着的手里,在你卧榻之侧,每个人都是一座地狱…”
  道德,观念,传统,为了除旧迎新,这条法律千百年来一直实行到现在,未曾变动。
  我和夏薇荑看着桌上的文件,知道无法改变,心中五味俱全。这是一份通牒,告知我们,半年之内,必须再婚,不然后果自负。

       2  不再婚罪
       在我们这里,大概没有人会觉得结婚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对于我们的法律,民主国家尤其觉得不能接受。但也有很多国家觉得很合理,因为细细想来,喜新厌旧果真是人之本性,这法律符合人性,怎么能说不合理呢?
  若是违反了这条法律,会被定为“不再婚罪”。
  从我们的先辈,直到我们的父母,都是这样过来的。
  婚姻法规定二十岁是法定婚龄,三十岁未婚为“未婚罪”,入狱一年,四十岁不再婚为“不再婚罪”,入狱一年。
  从二十岁法定结婚年龄开始,到四十岁,这段合法婚姻关系最多能持续二十年,从最晚结婚年龄三十岁,到四十岁,这段合法关系最多能维持十年。没有银婚,没有金婚,更没有钻石婚。
  我二十岁起就离开了父母独自生活,父亲和母亲在三十八岁左右,都自己组建了家庭,如今各自生活地很好。
  以前我听别人说,谈恋爱时两人会如胶似漆,但结了婚,却不一样了,一年举案齐眉,两年相敬如宾,三年口舌之争,四年动手动脚,五年油盐之乱,六年两相怨恨,七年无疾之痒。
  如今我和夏薇荑都结婚十四年了,竟然还没分床睡,在别人眼里,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看着桌上的通牒,夏薇荑问∶“老公,我们必须离婚吗?”
  我∶“按照法律,我们必须离婚,不然都会入狱。”
  夏薇荑∶“依法离婚…”
  依法离婚,每个人都要经历这件事情,听她说了这几个字 ,我点点头。
  夏薇荑∶“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老公,我问你,你以后还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我不知如何回答,前尘往事,如在昨日,进大学的那一年,我和夏薇荑就认识了,那年我还不到十九岁,匆匆二十年。
  我看看她的脸,再想想我的脸,我们的脸上都被时间刻下了痕迹,却依稀留下了花样年华的影子,我们一起从少男少女,变成夫妻,变成了爸爸妈妈。
  十三岁的儿子正在隔壁房间熟睡,我牵起夏薇荑的手,对她说∶“老婆,我不想和别人结婚。”
  她掉下了眼泪,紧贴着我肩头∶“我也不要离开你。”
  我用手给她擦了泪∶“要是必须再婚,我也只和你结婚,好吗?”她对我笑了笑,泪水沿着脸滑落到嘴唇上。
  但是再婚的定义,我们是知道的,从古至今,都没有和同一个人再婚的例子。
  隔了良久,我们似乎都要入睡,她轻轻地说∶“离吧,我不想坐牢,更不想你坐牢。”
  我们似乎一夜没睡着。
  离婚不需要办复杂的手续,只需提供身份证,因为我们正处于“再婚年纪”。
  三十九岁多,我们是大龄未再婚人员。工作人员说了句∶“办好了,男方需要在半年之内再婚,女方还有九个月时间,请抓紧时间,孩子的问题商量好了吗?”
  我∶“商量好了,跟着他妈妈。”
  工作人员∶“那就好,祝你们幸福。”

       3  新伴侣
       如果想再婚,就必须要找一个新伴侣。
  找新伴侣的办法有很多种,可以在没离婚时就找好,可以托亲戚朋友介绍,可以上专门的“再婚网”,那里有很周全的服务,收费不高。
  我听说有些人,直接交换了丈夫和妻子,这种方法很流行,叫做“再婚相亲”。就是两对夫妻四个人,一起相亲,如果觉得对方夫妻合适,就签了文件,同意交换,顺利步入再婚的殿堂,重新组成两个家庭。
  我和夏薇荑也决定试试这种方法。
  第一对夫妇,是朋友介绍来的,男的是企业的高管,女的是公务员。
  这对夫妇喜欢喝咖啡,我们就约在咖啡馆见面,点了三杯咖啡,一杯果汁,因为夏薇荑不喜欢喝咖啡。
  我看了看对方男人的头顶,是个地中海,又看了看对方女人,模样不丑,一头短发,显得精明能干,对他们说∶“你们好,我叫左治亚,是软件公司的部门经理。”我看了看身边的夏薇荑,又说∶“这是我前妻,夏薇荑,在花城大学任教。”
  对方也通报了姓名,说了一阵,了解了对方的情况。坐在我身边的夏薇荑一直用脚碰我,我知道她不满意,再说了几句客套话,我们就告辞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没有结果,就是不同意。
  第二对夫妇,是夏薇荑同事介绍的,和夏薇荑一样,都是大学的老师。
  我们约在了一个书店见面,书店很大,像个大地窖。
  对方的男子三十八岁,比夏薇荑小,但已经当了副教授,女子三十七岁,主要教文学。
  四人沿着书店的走廊,不时地去翻一翻书架上的书,夏薇荑平时喜欢看小说,特别是法国作家的小说,诸如雨果、大仲马、普鲁斯特之类,她自学了法语,偶尔也看看法语版,还时不时的拉上我,给我讲这些故事。她和对方女子谈论起文学来,丝毫不落下风,两人谈得很投机。
  我和这个副教授就没什么话可聊,二人只是偶尔点点头,说一两句话。
  夏薇荑走到我旁边,问我∶“你觉得那个男的怎么样?”
  我说∶“还行啊,没有我帅,还凑活吧,要找到比我好的,那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她笑了笑∶“胡闹。”随即止住了笑容,对我说∶“我和这女老师聊了这么多,觉得她还行,和我很像,你看行吗?”
  我又看了一眼那女老师,见她长得挺文静,穿了一件连衣裙,身材没走样,是个不错的选择,我说∶“还行。”
  夏薇荑瞪了我一眼∶“不许看她,你是我老公。”
  我回过头来,见夏薇荑眼里噙着泪珠,心里突然难过起来,我捏了捏她的手∶“老婆我错了,我不看她了。”
  夏薇荑愣了片刻,对我说∶“对不起,我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说∶“傻丫头,别哭了,走吧,我们回去。”
  她听见我说别哭,泪水掉了下来,看着我说∶“回去?你只有五个月的时间了。”
  我说∶“你也只有八个月的时间,傻子,你既然不愿意 ,我们先回吧,这件事以后再说,好不好?”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以后…还有以后吗?”
  书店是公共场所,我们不想再多停留。
  我俩和对方夫妇告了辞,回到家里,天色尚早,这天儿子也放假,正在屋里看电视。我牵了夏薇荑的手,带上儿子,去超市推了个购物车,买了零食买了菜,回家做了三个菜,炖了一个汤。
  儿子睡了,我们回到卧室,进了被窝,夏薇荑拿了本书出来看,看了一会儿,竟凑过来把我抱住∶“老公,今天我错了,我不该那样,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摸了摸她的头发∶“老婆,这不是你的错,我也不想和你分开的。”
  她笑了笑∶“我们都已经快四十了,还这么搂在一起,就像谈恋爱的时候一样。”
  我说∶“谈恋爱,那年我们都还不到二十岁吧。”
  她点点头。
  我说∶“转眼又是二十年。”
  两人都不再说话,过了良久,她似乎已搂着我睡着了,我说∶“老婆,我的半个人生都和你在一起,我觉得我已经离不开你了,我不需要新伴侣。”
  她没有回答我,但我似乎见她眼角流下了一滴泪。夜深了,我伸手关了灯。

       4  再婚委员会
       和往常一样,我们的生活平淡无奇,波澜不惊。
  我下班后,尽量不在外面停留,回家去陪媳妇儿和儿子。
  这天正好周末,我们一家三口开着车,去外面公园湖里喂鱼,又在游乐场玩了一圈,儿子特别高兴,我们俩牵着儿子,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刚到屋门口,却发现有两个男人在门口等着。
  这两个人都是中年人,身穿制服,四十多岁,一高一矮,手里拿了几张文件,见我们回来,高个男人开口问我∶“是左治亚吗?”
  我点点头∶“是。”
  高个男人伸出手来和我握了手,又看了一眼我媳妇儿,对我说∶“我们是再婚委员会的,找你们有事。”
  我开了门,请他们坐了沙发,媳妇儿又给他们泡了茶。
  那高个男人摸了一下茶杯,觉得太烫,就没端起来,对我说∶“你也知道找你们是什么事。”他把手里那份文件递给我,对我说∶“按照你身份证的年龄,还有一个月,就是四十岁。你前妻夏薇荑,也还只有四个月。”
  我看了看文件,是两份通牒,常规文件,我把文件放到桌上。
  高个男人问∶“你还和前妻住一起?”
  我点点头∶“对,十几二十年了,习惯了。”
  高个男人说∶“不要担心,当初我也是这样的,我和我前妻三十八岁离了婚,三十九岁我才搬出去,放心吧,都会习惯的。”
  我点点头。
  那个矮个男人端起茶杯,吹了吹,喝了一小口∶“茶叶不错。”他放下茶杯,对我说∶“左先生,我们就明说吧,再婚委员会已经给你们发了几次通牒了,我们也是有家室的人,不想再往你这里跑。你还有一个月时间,能搞定吗?”
  我点点头,说∶“请你们放心吧,我一定把事情办好,有麻烦你们的地方,还请见谅。”
  矮个男人又喝了一小口茶∶“好的,不要到时候变成了非法关系。大家都很清楚犯法的后果,记得提醒你前妻。”
  我将两人送出了门,和媳妇儿坐在沙发上,良久,媳妇儿说∶“还有三十天,我们怎么办?”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媳妇儿说∶“我的事暂且不慌,事已至此,只有先找个女人,把你的事情先解决了,我怕晚了来不及。”
  我想了想,说∶“我倒是有个办法,值得一试。”
  媳妇儿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我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你上次不是说,你表妹也到年纪了吗?”
  夏薇荑点了点头,拿起了电话拨了过去。

       5  妥协
       媳妇儿的表妹叫马礼岚,是个医生,也定居在花城,还有几个月就三十九岁,正在和她老公商议婚姻的事情。
  我们两家平时偶尔来往,媳妇儿和马礼岚关系不错,常一起去逛街。
  马礼岚的老公也是一个医生,只是这个表妹夫总好像觉得自己智商很高,总要高人一等,在我们面前也是侃侃而谈,不知道收敛。于是我和媳妇儿俩都不太喜欢这个表妹夫,觉得他太傲,不会处事。
  媳妇儿打了电话,请了他们两口子和女儿到家里吃饭。
  我们俩忙了两个小时,做了一桌菜。媳妇儿给他们倒了红酒,我喝不惯红酒,自己倒了点白酒,几人吃着菜,喝了几口酒。
  媳妇儿问∶“小岚,你和达华的事情,商量得怎么样了。”
  表妹夫姓艾,叫艾达华,媳妇儿总叫他达华,我听不惯,也不愿和他说话。
  马礼岚喝了口红酒∶“姐姐,其实我和达华,两年前就办了离婚手续。”
  媳妇儿和我都是一愣,媳妇儿说∶“你怎么没和我提过啊?”
  马礼岚说∶“这种事怎么好说。这不是怕到了年龄来不及吗?提前办了也好。”
  媳妇儿温泉∶“那你们找着下家了吗?”
  马礼岚和艾达华都摇摇头,艾达华也喝了口红酒∶“哪儿这么好找,我们家礼岚要求特别高,不好找。”
  马礼岚给艾达华夹了一块菜,说∶“哎呦,老艾,你这不是变相夸自己吗?”
  其实艾达华比马礼岚还要小几个月,马礼岚却一直叫他老艾,艾达华吃了夹过来的菜,说∶“嘿嘿,我若不优秀,怎么能体现出你的眼光呢,是吧?”
  我举起杯子∶“来,小艾,小岚,喝酒。”
  又喝了一阵,媳妇儿见酒喝得差不多了,对马礼岚说∶“怎么样?小岚,姐姐和你说的事情,考虑好了吗?”
  马礼岚一愣,抽了纸擦了擦嘴∶“嗯?什么事情啊?”
  媳妇儿瞟了一眼艾达华,又看了看我,说∶“就是……你姐夫的事情啊。”
  马礼岚笑了笑∶“这个啊,恐怕不合适吧。”
  媳妇儿说∶“怎么不合适了?你们不是已经办了手续了吗?你们还住在一起这么久。”
  马礼岚说∶“你还说我呢,你们不也还住在一起吗?姐姐,是你想找我帮忙的,怎么还说起我来了。”
  媳妇儿笑了笑∶“小岚,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你知道,你姐夫还有二十几天就到期了,到时候没有下家的话,只要坐牢的,那影响可不好。”
  马礼岚喝了口红酒,用胳膊肘碰了碰艾达华∶“你看怎么样,行吗?”
  艾达华看了看我,良久,冒出几个字∶“凑活吧。”
  马礼岚笑了笑∶“行,那可是你说的。姐夫,我们过两天就去登记再婚。”

       6  领证
       马礼岚同意了我们的求助,也就是说,我要和媳妇儿的表妹领证。
  夜晚,我看着旁边的媳妇儿,说∶“等到了最后一天,再去领证,好不好?”
  媳妇儿放下手里的书∶“时间太紧吧,提前十来天有什么,不都是一个样吗?”
  我说∶“媳妇儿,我总觉得怪怪的。”
  媳妇儿说∶“不要觉得奇怪,只要不进监狱就好。”
  一夜无话。一周后,我和马礼岚去办了手续,领了再婚证,没有通知任何朋友。
  我带着马礼岚回了家,她打电话把艾达华叫了过来,夏薇荑已备好了一桌饭菜,几人看着桌上的红酒,都摇摇头。
  我说∶“正好学校放假,孩子们都回老家玩去了,咱今天都整点白的,一醉方休。”
  于是四人都昏昏暗暗地喝了起来,夏薇荑和马礼岚很少喝白酒,很快就醉了,躺在客厅沙发就睡了。艾达华却还没醉。
  我去拿了毯子给她们盖上,回到桌边,说∶“小艾啊,想不到你酒量这么好,以前我们哥俩没这么喝过吧?”
  艾达华笑了笑∶“没有喝过。”他借着酒劲说∶“你和姐姐好像不太喜欢我。”
  我也笑了笑∶“哪有哪有?就是有时候看不惯而已,没有不喜欢。”
  艾达华和我碰了一下杯子∶“看不惯……就是他妈的不喜欢。”
  我干了杯中酒,也大声说∶“对,他妈的,看不惯就是不喜欢。”
  艾达华又找我喝了几杯,说∶“姐夫,我还能叫你姐夫吗?”
  我说∶“怎么不能?”
  艾达华抹了抹眼睛∶“可是你娶了我媳妇儿。”
  我说∶“没办法啊,谁叫他妈的法律就是这样,你要是不服,你也可以娶夏薇荑……”
  艾达华说∶“你醉了。”
  我∶“没醉……没醉……”
  第二天早晨,我发现自己趴在桌边,一桌的杯盘狼藉,媳妇儿也醒了过来,我问∶“小艾和小岚呢?”
  媳妇儿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我只听到了一点响动,想必一起回去了吧。”
  我们俩收拾了桌子,拖了地板,出门去买了些生活用品。
  我推着购物车,说∶“不对啊,怎么感觉怪怪的。”
  媳妇儿说∶“哪里不对了?你不会真要把小岚留在我们屋里吧?”
  我说∶“那……也行。”
  媳妇儿狠狠地揪了一下我手臂∶“你说什么?”
  我说∶“这,要是被查出来了,怎么办?犯法吗?”
  媳妇也一愣∶“犯法,我不知道,先就这样吧。”
  我也摇摇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媳妇儿叹了口气∶“还有三个月。”抢过购物车,自己走到前面去了。

       7  协议
       我看见夏薇荑从少女变成了少妇,别了青葱岁月,踏进了人到四十。
  两个月前,夏薇荑给我买了个蛋糕,陪我过了四十岁生日。如今,还有一个月,她也将四十岁,但是我们考虑的,不是过生日的问题。
  最近关于她的问题,我们已经讨论了很多,直到两天之前,一个人的出现。
  这个人叫董棣文,是我和夏薇荑的大学同班同学。两天前他来找夏薇荑,谈了谈再婚的事情。他知道我已经领了再婚证,说是为了夏薇荑好,给夏薇荑一个星期的时间考虑。
  我知道董棣文大学时喜欢夏薇荑,只是那时夏薇荑对他没有丝毫兴趣。不过这些是陈年旧事,也就不提了。董棣文大学毕业后就自己创业,现在是一家企业的老板,生意做得不大不小,经济条件不在话下。
  媳妇儿问我∶“董棣文以前对我不错,他追我的时候,我没同意,因为我看上了你。”
  我得意了一下∶“谁叫你这么傻呢,谁叫我这么帅呢。”
  媳妇儿说∶“你看他人怎么样。”
  我说∶“不知道,毕业后也没联系过,看情况吧。”
  这几天董棣文每天都来登门,和我们叙叙旧,还拿了几瓶好酒来送给我。
  董棣文说∶“亚哥,不是我说你,你都和薇荑离了这么久了,还住在一起,你让外面的人怎么看?你倒是已经再婚了,你考虑过薇荑的明天吗?”
  这小子说话不客气啊,我想了想,说∶“是该考虑的。”
  董棣文说点点头∶“是啊,你肯定想过啊,你看,我和夏薇荑这事情....”
  我打断他∶“棣文,你看看啊,有没有这种情况呢?就是我和夏薇荑在名义上,都和别人再婚了,但是一直又住在一起,这行吗?”
  董棣文想了想∶“这可是犯法啊,亚哥,你可得考虑清楚了,再说了,这对其他人也不公平啊,谁会愿意?”
  我看了看身旁的夏薇荑,对董棣文说∶“我就明说了吧,我们两口子不想分开,如果你们再婚了,我希望我们两口子仍然能住在一起。”
  董棣文看看夏薇荑,见夏薇荑点了点头,说∶“妈的,我这不是厚着脸皮给别人做嫁衣吗?”
  我牵起夏薇荑的手,两人看着董棣文,他想了片刻,说∶“行吧,我就这个命。就当我帮你们一个忙,但是你们知道这是不合法的,出了岔子,我可不管。 ”

       8  出轨
       夏薇荑和董棣文走进了再婚的殿堂。
  这天董棣文把夏薇荑送了回来,就自己走了。我突然感觉对不起他,又对不起夏薇荑的表妹马礼岚,觉得心里很内疚。
  晚上我俩又把马礼岚和艾达华叫了过来吃饭,我问∶“小艾,喝红酒还是整点白的啊?”
  艾达华说∶“白的吧,谁怕谁?”
  我说∶“我说,行,爽快,哥哥从来没这么喜欢过你。”
  有了上次喝醉的经历,夏薇荑和马礼岚都表示不再喝白酒,我和艾达华一人整了半斤,半醉不醉的,话开始多了。
  我问∶“小艾,你的问题解决了吗?你也快了吧?”
  艾达华说∶“快了,有眉目了,不碍事的。”他又喝了一杯∶“这个,姐夫,亚哥,你不觉得我们的法律该改一改了吗?”
  我说∶“怎么改?千百年都改不了,就凭我们,怎么改?”
  艾达华说∶“都他妈什么年代了,还弄个这个破法律,太他妈傻比了。”
  我说∶“你是高级知识分子,当然不这么想,你可不知道,去年的民意调查,有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坚决拥护这条法律,政府也表示坚决不改。”
  艾达华端起酒杯,说∶“这政府也他妈的傻比,算了,喝酒。”
  我听艾达华骂了几句,心里特别舒服,但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又特别不是滋味,不知怎么形容才好,行吧,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过了一个月,小区的邻居开始出声了。其实这些邻居指指点点,是很长时间的事了,只是那时夏薇荑还未再婚,他们也不好说。现在两个再婚的人住在一起,似乎碍了他们的眼。
  很快邻居们就把我们当做小偷来看,感觉我们俩似乎偷了他们什么东西。
  我和夏薇荑的同事听说此事后,也渐渐疏远了我们,觉得我们俩做的事不可思议。
  大家都在背后说我们俩∶出轨。
  我的背后,还有一个再婚证,有一个女人,夏薇荑的背后,也有一个再婚证,一个男人。这不是出轨是什么?
  但是出轨不是罪名,闲言碎语也不能让我和夏薇荑分开。
  我说∶“老婆,他们都在骂我们俩出轨呢。”
  媳妇儿∶“让他们骂去,我就爱出轨,怎么啦。”
  我竖起大拇指∶“老婆,你说这句话的时候,真是风情万种啊,我觉得我又爱上你了。”
  媳妇儿笑了笑,说∶“但是他们看我们的眼光,好像看贼一样。”
  我说∶“不要怕,老婆,我们只是偷来了自己的幸福,这种贼我愿意当。”
  媳妇儿说∶“我也想通了,我们就是雌雄大盗,多刺激,多么诗情画意。”
  我说∶“那可不,我们可不能低头……哎呀,等等,有电话。”
  我∶“谁啊?”
  电话那头没声音。
  我∶“骚扰电话吗?”
  挂了电话,突然听到屋门砰的一声响,直接开了,冲进来几个人。我见那几个人全副武装,手里都拿了枪,命我们趴在地上。
  我和夏薇荑还没反应过来,见他们有枪,只好乖乖趴在地上。
  只听见一个人大声念道∶“左治亚,有人举报你和你前妻蓄意制造假再婚,维持非法关系,经过调查,情况属实,现予依法拘捕。”

       9  告密者
       肯定有人告密。
  是不是某个邻居,是不是同事,是不是董棣文?
  逮捕是再婚委员会提议的,由警察局执行。我和夏薇荑被带到警察局,分别审问,我们都提供了再婚证,从法律上来讲,我们没有任何问题。
  警察局又找来了马礼岚和董棣文,让他们协助调查,也就是变相的审问。
  审问的结果是,我和夏薇荑必须分开居住,一周之内,我必须和马礼岚搬到一起住,夏薇荑必须和董棣文搬到一起住,不然会按照犯法处理,再婚委员会会派人监督执行。
  我和夏薇荑从警察局出来,回到家里,我说∶“肯定是那些邻居通知的他们,一天到晚七嘴八舌,生怕哪个人不知道。”
  夏薇荑说∶“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他们让我们俩分开。”
  我看着夏薇荑的眼睛,牵起她的手∶“他们要将我们分开,我们偏偏不分开。”
  因为有人监督执行,一周后,我帮夏薇荑搬了东西,她搬到了董棣文家里,董棣文的房子是个独栋别墅,还真没看出来,这小子还发了些财。
  艾达华帮马礼岚搬了东西到我那里,对我说∶“左治亚,我告诉你啊,马礼岚是我媳妇儿,你懂不懂?”
  我说∶“你这小子,这次居然没叫我姐夫,但是我跟你说,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这样,你和小岚睡一间,我依然睡我的床。”
  艾达华摇了摇头,把窗帘拉开,指了指楼下,我顺着他的手看下去,见是一辆黑色轿车。艾达华说∶“这是再婚委员会的人,他们在监督,我必须走,不然会有麻烦的。”
  我说∶“乖乖,妈的个巴子,这次是玩真的了,妈的不管是谁告的密,我问候他祖宗十八辈。”
  艾达华拉好窗帘,对我说∶“姐夫,你真觉得有人告密吗?”
  我说∶“那可不,要不然怎么会这样。不就是我的做法不符合他们的传统,他们的观念吗?有这么严重吗?”
  艾达华说∶“非常严重。你知道以前人们是怎么对付异教徒的吗?”
  我说∶“我听说过,异教徒很惨的,这些人把他们砍死,吊死,烧死,霸占他们的财产,侵吞他们的土地,诋毁他们的信仰。”我说着说着,竟不知不觉后背一凉,流出了几滴冷汗。
  艾达华说∶“姐夫,根本就没有告密者,我们是被当成了异教徒。”

       10  探视
  他们说我是社会的毒瘤,要把我治好。甚至成立了专案组,专门负责清理这个毒瘤。
  我和夏薇荑被警告,不能有不正当的交往。
  但经过这么一折腾,我竟然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夏薇荑了。
  我反省了一下,是自己的占有欲作祟,还是外力变成了反作用力呢?或是别人越要阻止,我就越要去做呢?
  我不知道。或许我只是违背了大部分人的做法,觉得很刺激。
  我决定去见夏薇荑。
  需要很小心,我们的电话被监听了吗?我无从得知。但是我每次打夏薇荑的电话,都是无法接通。
  我知道,在我楼下,再婚委员会派了人监督,这人我见过几次,也找人打听过,名叫樊缔纲,是个法警,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还没到再婚的年龄呢,竟整天盯着我。
  吃了晚饭,我开车出了车库,就觉得他开了车跟在我车后。以前在电影里看过飞车追逐的戏,我是否也要试一试?不行,那会把交警也惹过来的。
  从我这里出发,到董棣文的别墅,需要半个小时,我开车上了街,故意带着樊缔纲绕圈子,绕了几圈之后,已不见他的踪影,估计是过红绿灯时,被挡住了。
  我开始得意了。找了条偏僻的路径,开着车往董棣文的别墅开过去,离董棣文的别墅还有两个路口时,突然有辆车在我前面停了下来,不是樊缔纲又是谁?他把车停在我前面,打开车门下了车,示意我下车。
  我转动方向盘,踩了脚油门,绕过他的车,直奔董棣文的别墅去了。
  因为夏薇荑也被监视了,她不敢走远,我开车到别墅前,急转了一个弯,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停了车,发现别墅的门开了,一个熟悉的女人走了出来。我看了看后视镜,发现不远处有另一辆车开过来,先不管,我打开车窗,对夏薇荑招了招手,她笑了笑,也对我招了招手。
  樊缔纲的车也开了过来,和另一辆车一起,把我堵住。两个人向我走来,樊缔纲气急败坏,对我说∶“你想干什么?我叫你下车,你没听到吗?”
  我说∶“我犯法了?犯了哪一条?”
  樊缔纲愣了一下,不知如何作答。这时另一人指着我的鼻子,说∶“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胡来,我就拘捕你。”
  我说∶“我开车到处逛一逛,遇到老熟人打个招呼都不行吗?”
  那人瞪了我一眼,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回了自己的车。樊缔纲也回了自己的车。
  我看了看夏薇荑,她仍然站在那里,像一颗孤单的小树苗。我调转了车头,透过窗户,我发现别墅的窗帘角落下,有一个人影,他静静地看着我。
  在樊缔纲的一路护送下,我回到了屋里,洗了个澡,准备进卧室,经过马礼岚的房门间时,我发现她的房门虚掩着。
  我愣了一下。
  迈开脚步,我准备回房间,突然听见马礼岚喊了一声∶“姐夫。”

       11  等待和希望
       我停下了脚步,回了一声∶“小岚。”
  屋门翻动,马礼岚走了出来,一身睡衣。
  她看了看我,说∶“你去找姐姐了吗?”
  我点点头∶“去是去了,有两个跟屁虫,只远远的见了一面。”
  马礼岚沉默了片刻,问我∶“姐夫,你觉得,我们能坚持多久呢?”
  我摇摇头∶“不知道。”
  两人不知道说什么,都傻傻地站着。
  我说∶“夜深了,睡吧。”
  回到卧室,我关了房门,心噗噗直跳。∶“幸好有定力,幸好有定力……”按理说,马礼岚长得很美,又穿了睡衣在我面前站着,哪个男人见了都会心动一下的。
  我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对他说∶“傻比,你可以输给身体的反应,但不能输给那些视你为异教徒的人,知道吗?傻比。”
  我拿出了手机,给夏薇荑发了条短信。
  “等待和希望。”
  这是大仲马《基督山伯爵》的最后一句话,是夏薇荑常念给我听的。
  但是等待了,真的会有希望吗?我还能坚持多久呢?我们两人之前,是千万人的苛责和鄙视,是社会道德和法律的禁锢,我一己之力,能冲破牢笼吗?亦或是飞蛾扑火?
  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我迷惑,让我怀疑,让我惘然若失。
  由于开车去见夏薇荑的冲动,我又收到了电话警告,是再婚委员会的某个人打来的,说我若再无故去见夏薇荑,就把我关起来。
  不知道这社会怎么了,别人见个人,就没事,我去见个人,就要犯法。但是法律哪一条规定了,不能去见自己的前妻?
  可能我的情况不一样,都说了,我是个顽固分子,是个异教徒,在他们眼里,我连和前妻见个面的机会都没有。等一等?他们是说无故不能见面,那么我就找个理由啊。妈的个巴子,怎么早没想到?当时一定是慌了神。
  在我心里,现在的情况,可能已经不是见不见面这么简单的事了,我要对抗的,是一群压抑我的人,是一种压抑我的观念。
  熬到周末,我下楼敲了樊缔纲的车窗。
  他摇下车窗∶“什么事?”
  我说∶“我要和夏薇荑讨论孩子抚养费的问题,必须和她面谈。”
  樊缔纲说∶“这种事情,打电话就行了啊。”
  是,打电话是能行,那你帮我打打,看能打通吗?我还用得着来敲你车窗吗?我心里嘀咕了一下,对他说∶“这个事情得面谈,孩子也大了,我们三个要面对面地谈,怎么,我去见见孩子不犯法吧?”
  樊缔纲愣了一下,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对我说∶“他们说可以,限时二十分钟,你去开车吧。”
  我打开他的车门,坐到副驾驶∶“我还开什么车,不是有专车吗,还配了个司机,再说了,油费又涨了。”

       12  癫狂
       谈论孩子的问题,就要光明正大地谈。在董棣文别墅的沙发上,我和夏薇荑坐在对面,我旁边坐着樊缔纲和我儿子,她旁边坐着董棣文。
  感觉是开国际会议。
  谈了一会儿,我问夏薇荑∶“你电话打不通,收到给你发的短信了吗?”夏薇荑摇摇头,示意没收到。
  看来是经过什么技术处理,切断了我们之间的联系,对他们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情。
  我心里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摸摸兜里,拿出手机来,看着上面的短信,几十条,都是白发了。
  我越想越没劲,越想越恼火,突然猛地一下冲到夏薇荑面前,握住她的手,大喊∶“媳妇儿,跟我走,好不好,跟我走,你愿意吗?你愿意吗……”夏薇荑被我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樊缔纲和董棣文冲过来,把我拉住,董棣文说∶“左治亚,你没事吧?你要疯了吗?你要崩溃了吗?那你还坚持什么?”
  我感觉自己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我看着夏薇荑的眼睛,她死死盯着我,直到樊缔纲把我拉出门外。
  回到屋里,我沉思了半晌也没吃饭,一直熬到半夜才睡去。
  我觉得我不能再等了,一种无形的力捏在我的脖子上,让我感觉窒息,感觉到了绝望。放弃?妥协?这些念头在我脑海里闪过,放弃和妥协很简单,比吃饭还简单呢。
  不知怎么了,我似乎顿时失去了信心。
  我让马礼岚帮忙给我开了张病条,第二天,我去单位请了病假。领导半乐意半不乐意地批准了,对我说∶“你的事情,你一定要处理好,知道吗?不能影响工作。”
  “知道了。”
  知道你大爷,我心里这么想。
  一周后的夜晚,我打开了卧室门,走到马礼岚的房前,发现她的房门依然半掩,我伸出手,推开了房门,进了她的房间。
  她没睡,静静地坐在床头,衣衫不整。
  她发现我进来了,挪了挪身子,稍微坐正了些。
  我走到她面前,见她双眼动人,秀发垂下,端地惹人怜爱。
  她轻轻地说了一声∶“姐夫……”

       13  叛逃
       我见她楚楚动人,移开了目光,看了看地板,又看了看表,我说∶“小岚,我得出去一趟。”
  她也看了看时间∶“都快半夜十二点了,你出去干什么?”
  我沉默了片刻,说了句∶“小岚,你要保重。”回过身出了她的卧室,出了大门来到楼层过道里,隐隐约约听到屋里传来两声“姐夫”。
  我看看表,十二点,时间差不多。
  但是不能走电梯,因为我是极端的异教徒,电梯也有可能被监视了。
  我们家住在十二楼,我顺着楼梯间,慢慢地走到了一楼。
  走大门?
  我没这么笨,但是有其他门吗?按理说,没有。但是我几天前偷偷给了一个保安一万块钱,让他在这个时候,忘了锁安全疏散门。
  我绕到楼背后,推了推安全门,果然忘了锁。
  我大喜,出了楼,绕过几栋楼房,从小区的另一个门出了去,穿过一条街,我看到对面停了辆黑色摩托,从兜里拿出了钥匙。
  这是我让那保安停在这里的,连车和辛苦费,三万。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我戴了头盔,骑了摩托,穿过街道而行。我要去哪里?董棣文的别墅?我傻啊?逛街?我闲得慌?
  我要去公园,市里的花城公园。
  见过半夜逛公园的吗?就是我了。我骑了摩托车,停在离花城公园不远处的路口。
  我从兜里拿出一包烟,抽了一根。抽烟是最近两个月学的,我抽了几口,觉得有些呛人,就灭了烟头。
  我看看表,还有十分钟半夜一点,会来吗?她会来吗?
  有时我会怀疑自己,有时我也会怀疑她,但我怎么能怀疑她呢?她在我眼里,不还是那个花枝招展的少女吗?不还是这么多年来我的枕边人吗?我不能怀疑她。
  我那天握住她手的时候,暗中递给她一张纸条,约她现在见面,当时我对她喊∶“老婆,跟我走,你愿意吗?”她看着我的眼神,是肯定的,她一定会来的,是吧?
  这次等待,让我看到了希望。
  希望,就是一辆出租车的前灯。对我来说,这不是灯光,而是曙光,因为我看到了希望。
  从出租车上下来一个熟悉的女人。
  我发动摩托骑了过去,她上了车,坐在我身后,紧紧抱着我。
  我问∶“你怎么出来的?”
  她说∶“从后窗翻出来的。”
  我问∶“儿子呢?”
  她说∶“儿子先不用担心,我们先找一个地方,隐姓埋名,到时偷偷接儿子走。”
  我∶“像不像我们年轻时,骑着车去兜风?”
  她∶“嗯,这感觉真好。但是我们现在也年轻啊。”
  是啊,我们现在也年轻。
  我们要找个小地方,隐姓埋名,从新开始,最好能到邻国去。
  夜色真美,摩托沿着一条省道直走,似乎这是通往幸福的路。
  我看了看后视镜,看见夏薇荑戴着头盔,仿佛看到了她的脸,她的脸上一定有笑容。但是后视镜里忽然出现了几道光。
  我知道,那是几辆车跟了上来。

       14  破灭
       我觉得隐隐作疼。
  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天花板,一个房间。
  我腿上疼,手上也疼,胸口也疼,哦,原来还给我打了吊瓶。
  媳妇儿呢?她在哪里?
  她不是搂着我坐在我身后吗?
  我们不是在奔向幸福吗?
  我头疼。
  我沉沉睡了过去,我梦到自己和媳妇儿正在骑摩托车兜风,几辆轿车开过来将我们挡住。我轰了一下油门,准备超过去,却从斜边儿冲出一辆车来,摩托车狠狠地撞上了这辆车。
  媳妇儿呢?她怎么样了?受伤了吗?她在哪里?
  没人和我说话,静悄悄的。
  我再醒过来,发现马礼岚和艾达华站在面前。
  我问∶“夏薇荑呢?”
  马礼岚只是不说话,艾达华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来。
  我喊道∶“你们哑巴了吗?我问你们,夏薇荑呢?”
  艾达华看着我,对我说∶“姐夫,姐姐她,没了……”
  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他刚才说什么没了?我只听见马礼岚在我耳边哭,她哭得很小声,但我听得出来,这种小声的抽泣,才叫做撕心裂肺。
  我不会哭,我要坚强,我要活着,我要等待,因为只有等待,才会有希望……
  但是,希望呢?
  希望不是一辆出租车的车前灯吗?希望不是从车里下来一个熟悉的女人吗?希望不是半夜吹拂过耳边的冷风吗?
  谁来告诉我,希望为什么就没了?

  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后,我出院了。
  在医院门口等待我的,却是几个法警,我认得其中一个,叫做樊缔纲。
  再婚委员会根据我的行为,判定我有叛逃罪,因为事情的性质,按照“未再婚罪”来量刑,罪责记入档案。
  我必须入狱一年。我不知道叛逃是什么罪,没听说过,可能是他们为我量身定做的。除了艾达华和马礼岚,没人在乎这个罪名,他们只是看见我被法律处理了,就觉得公平了。
  为了不耽误马礼岚,我和马礼岚离了婚,让她另寻他人。
  在监狱门口,艾达华来送我进去,他嘱咐了我几句,叫我保重身体,作为安慰和鼓励,他拥抱了我。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又看着我手上的手铐,转身看着这座巨大的牢狱,我默默地踏了进去。樊缔纲把我交给了狱警,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保重。”
  我瞪了他一眼,保重你大爷,我心里说。
  狱警将我带到我的小铁笼,把我像鸟一样,锁了起来。

       15  牢笼
       我是一只想飞翔的鸟,你们却把我装进了笼子。
  狱中的生活很枯燥乏味,除了放风时间,就是在铁笼里呆着。
  我托艾达华带来了一堆小说,都是夏薇荑以前看过的,无非是什么大仲马小仲马、雨果、普鲁斯特之类。
  我看了看书的名字,《追忆似水年华》,这个名字好诗意,让我想起了年轻的岁月。
  《茶花女》,这个女人是卖茶花的吗?挺好,会做生意。
  《巴黎圣母院》,嗯,这个我知道,是一个丑八怪的故事。
  《三剑客》,咦?这不是武侠小说吗?原来法国也有武侠小说。
  《基督山伯爵》,这个我知道。我翻到书的最后一页,
  “Attendre et espérer”,这几个法语单词,媳妇儿教我读过的。
  等待和希望。
  看到这几个字,我竟笑了出来,不知道是傻笑还是嗤笑。
  在狱中闲来无事,我就看这些小说。
  哎呦,《基督山伯爵》里居然还有越狱的描写,这不是教坏我吗?我看看四周的牢笼,摇摇头,行不通。以前倒是看过一部电影《肖申克的救赎》,男主人公用一把袖珍小铲子,挖了十九年的地道跑出去的。
  我也要学学吗?
  不学,我只需要蹲一年的监狱。一年很长吗?就当是多读一年书吧。
  监狱里也和平常生活差不多,波澜不惊。我回想了许多事情,有时也会寂寞,有时回想起夏薇荑,想起儿子,想起艾达华和马礼岚。

       16  崇拜者
       一年后。
  刑满释放。
  我踏出了这个牢笼,却忽然意识到,自己身处一个更大的牢笼。
  我走到马路边上,想打一个车回去,却发现有辆轿车停到了我面前。
  车窗打开∶“帅哥,要搭车吗?”
  是一个女人,见我不搭话,她取下墨镜,看着我,说∶“你是左治亚左先生是吧?我认识你。”
  我说∶“你谁啊?我不认识你啊,我身上没钱。”
  她笑了笑∶“你怕我把你卖了吗?上车吧左先生。”
  我打开车门,说∶“你能把我卖了?我卖你还差不多?”
  她笑得很灿烂,伸出手要和我握手∶“你好,我叫田娜汐。”
  我靠在椅上,看了她一眼,没有理睬她的握手,对她说∶“废什么话啊,走吧。”
  她笑了笑,发动了车子。
  “左先生,你要回家吗?”
  我说∶“那还能去哪儿?去你家?”
  她说∶“行啊,我不介意。”
  我看了看她,对她嗤了一声∶“我介意。”
  她说∶“我能请你吃个饭吗?左先生,赏光吗?”
  我说∶“吃,怎么不吃,好久没吃大餐了,我可没带钱啊。对了,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她说∶“我叫田娜汐。”
  我∶“喔,是田小姐是吧,幸会幸会,有奶便是娘,我就交你这个朋友吧。”
  田娜汐开了一阵车,突然说∶“左先生,你知道吗,我很崇拜你。”
  我说∶“崇拜?谈何崇拜?外面的人都觉得我是异类,排挤我还来不及呢。我跟你说,你还年轻,不要误入歧途。”
  田娜汐笑了笑∶“我又不是二十几岁的小姑娘,我分的清。左先生你的事情很多人都听说过,大部分人还是不会误入歧途的,他们都觉得你该坐牢。”
  我说∶“这不就得了。”
  田娜汐说∶“但是我不同,我很崇拜你,我觉得,我们应该聊得来。”
  我∶“嗯,聊不聊的来,要看看吃什么。”
  田娜汐说∶“你想吃什么?”
  我∶“什么东西最贵?”
  田娜汐说∶“海鲜吧。”
  我说∶“不吃,吃面吧,我楼下有一家面馆特别好吃,这一年我尽想这家面馆了。”
  面馆很小,只有十来平,我们一人点了一碗面吃了。
  我说∶“田娜汐小姐,谢谢你请我吃面,你来接我,不仅仅是要请我吃饭吧?有什么事?”
  田娜汐说∶“就是要请你吃饭啊,能有什么事?”
  我点点头,说∶“好吧。”站起身来伸出手和她握手∶“我已经到了我家楼下,谢谢你,田小姐,再见。”
  我转身要走,却发现她拉我我的手不放,我说∶“田小姐,你这是,耍流氓呢?”
  田娜汐笑了出来,松开了手∶“我还真有事找你。”
  我说∶“嗯。早说不就完了吗?遮遮掩掩的。”
  田娜汐沉默了片刻,对我说∶“左先生,我们结婚好不好。”
  我差点把面喷了出来。
  我说∶“田小姐,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你连我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要和我结婚?你脑袋被门挤了吧?谁愿意嫁给我这样一个犯过罪的人。”
  田娜汐说∶“左先生,你不是罪犯,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了解你这类人。况且,我也到了再婚的年纪。请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不是一时冲动。”
  我看着她的眼睛,见她一直看着我,我想了想,吸了口气,对她说∶“那行,你容我考虑考虑,好吧?”
  她露出了笑容,对我说∶“那行,你电话多少?”
  我说∶“我刚出来,没买电话呢。”
  她说∶“没关系,我到时候来找你就是。”她出了面馆,自己走了。
  我回到久违的屋里,屋里徒有四壁,我躺倒在久违的床上,竟生出了一种幸福感,睡意朦胧。

       17  不速之客
       我刚要睡着,却听见有人在敲门。
  我很不情愿地起身来,开了门,门口站了一个女人。
  我说∶“田小姐,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田娜汐笑了笑∶“问的保安啰。”
  我说∶“你不是回去了吗?”
  田娜汐说∶“我睡不着,我能进来坐坐吗。”
  我想了想∶“请进吧。”我给她泡了杯咖啡,放在她面前。
  她端起咖啡闻了闻,说∶“真香。”
  我说问∶“田小姐,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田娜汐说∶“没事,我就是想坐坐。”
  我说∶“那行,你随便坐啊,我有点累,想睡了。”我进了屋,自己闷头睡去了。
  一睡到大天亮。
  我伸了个懒腰准备起床,旁光竟看到了一个人影。
  田娜汐,这个女人,居然睡在了我旁边,她侧躺着面对着我,尚未醒转过来。
  无所谓,反正我也没吃亏。
  我去做了早饭,自己开始吃了,见田娜汐从我卧室跑了出来,一溜烟进了厕所。
  我大声喊∶“怎么?没憋死你?”
  厕所里传来她的声音∶“左先生,对不起,昨天困了,借用了一下你的床。”
  我说∶“不客气,你可真放得开,不怕我做什么吗?”
  田娜汐说∶“我饿了,早饭弄好了吗?”
  我说∶“你正拉着呢,怎么又想着吃,恶心不恶心?”
  吃了早饭,我决定出去走一走,田娜汐一路跟着我,她对我说∶“左先生,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说∶“什么考虑得怎么样了?”
  田娜汐说∶“结婚的事啊,我昨天不是和你说了吗?”
  我说∶“喔,这个啊,我还在想。”
  田娜汐问∶“还要想多久?”
  我说∶“快了,快了。”
  田娜汐说∶“左先生,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地方,要不,我们去国外结婚定居吧。”
  我想了想,说∶“还是不去国外了吧。”
  田娜汐说∶“为什么?既然我们不喜欢这里,为什么不出国?”
  我说∶“我想,我留在这里,总能改变点什么吧。”
  田娜汐说∶“随你便。”
  两人进了超市,我拉了个推车,买了些东西。
  中午两人在外边吃了快餐,下午逛了逛公园,回到我屋里,田娜汐和我一起弄了晚饭。
  “挺贤惠的嘛。”
  田娜汐吃了口菜∶“那是,不然怎么配得上你?”
  我洗了盘子和碗,刷了锅,见田娜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说∶“你怎么喜欢看这个肥皂剧?”
  田娜汐看了看我,说∶“肥皂剧怎么啦?你不喜欢看吗?”
  我摇摇头,自己回了卧室,看了会儿书,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18  去留
       早晨起床,发现田娜汐依然在旁边侧躺着。
  我坐起身来,倚着靠背,坐了几分钟,突然听到田娜汐说话了∶“左先生,我知道你想留下来,改变一些东西,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要先保全你自己和你的家人,才能做出更大的改变,去了国外,依然可以改变的。”
  我看了看她,见她仍然躺着,对她说∶“田小姐,你说得对,可能是我太固执。”
  田娜汐说∶“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很傻。既然人们愿意,他们可以这样做啊,我们不能改变别人的想法,只能改变自己。”
  我说∶“是这样的。”
  田娜汐说∶“我们去中国好不好,我在中国买了套房子。”
  我说∶“我听说中国的房子很贵的,还在涨价呢。”
  田娜汐说∶“是啊,幸好我下手快,仅仅半年又涨了好多呢。”
  我想了想,拍了一下她∶“起床了,做早饭了。”
  吃了早饭,我说∶“田小姐,我想好了,我跟你去中国吧。”
  田娜汐大喜,竟敲起了碗筷,唱起了歌。
  这天我们开车在市区逛了逛,去办了签证。
  晚间睡觉时,田娜汐死皮赖脸地又躺在我身边,她伸出手,轻轻地搭在我身上。
  我转过身,见她闭着眼睛,凑到她跟前,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她睁开眼来,搂着我,我一把将她抱到怀里,对她说∶“我早就想……”
  一夜无话。
  几天后,我和田娜汐准备离开这个地方。我收拾了好了东西,装了箱子。
  突然听到敲门声。
  我去开了门,门口一个男子站在那里,我问∶“董棣文?你来干什么?”
  董棣文∶ “我来干什么?左治亚,你害死了夏薇荑,你知道吗?”
  我∶ “你是来责怪我的?”
  董棣文∶“不用我责怪你。你知道吗?你在我们眼里,是个异教徒。”
  我∶“异教徒怎么啦,你咬我啊?”
  董棣文∶“我要你知道,人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惩罚异教徒的机会,你等着瞧吧。”
  他这话我懂了,就是我没有罪名,他们也会给我加上一个罪名。
  董棣文对我说了这番话,我却想要逃跑,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但是这些年的经验告诉我,面子值几个钱?我决定走。
  我和田娜汐打车去了机场,在路上,我发现了一辆不明轿车,我们被跟踪了。
  我叹了口气∶“看来这些人还没有放过我,怎么我走到哪儿,他们都能找到我啊?”
  田娜汐说∶“你的手机被追踪了。”
  这可是我才买的手机。但是被他们得知,却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到了机场,下了出租车,迎面碰见几个陌生人。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问我∶“哥们,要手机吗?”
  我知道这是倒卖被盗手机的,我返问了他一句∶“哥们,你要手机吗?送你一个。”我拿出手机来递给他,他竟不敢接过去,他看着我,退了几步,转身走了。
  我突然觉得好可笑。
  我把手机扔进了垃圾桶,为了保险起见,田娜汐也把手机扔进了垃圾桶。
  我们回头看看跟踪的那人,有三四个,其中好像就有董棣文。
  我们进了机场航站楼,在人群中穿梭了一阵,田娜汐带我下了负一楼,我问∶“有飞机在负一楼停靠的吗?”
  田娜汐拿出了机票,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我说∶“田小姐,你想怎样?”
  田娜汐说∶“你觉得我们还能坐飞机走吗?”
  我摇摇头。
  两人在负一楼打了个车,半个小时后,到了火车站。
  田娜汐说∶“左先生,你坐了一年牢,还不知道吧?”
  我说∶“什么?”
  田娜汐看了看表,说∶“现在可是有高铁能直接到中国的。”
  我愣了一下,还真不知道。
  我说∶“但是我们没买票啊。”
  田娜汐说∶“你怎么突然变得傻了。”
  她到窗口去,直接买了两张站台票,看了看表,说∶“时间刚好。”
  拉着我穿过候车室,直接到了站台,她对我说∶“一会儿如果有人拦你上车,别管他,我们上了车再补票。”
  先上车再买票,这个挺有趣。
  果然,我们找了截人少的车厢,竟然还坐到了位置,乘务员听我们说要补票,也没阻拦我们。
  火车门关上了,开始缓缓开动。我即将离开这个地方,我看着窗外,这里充满了我的回忆。
  但是我必须要离开这里。
  倚着靠背,我看着窗外的风景急驰而过,心中五味陈杂。
  田娜汐靠着我的肩头,轻轻地对我说∶“左先生,我们到了中国就结婚,好不好?”
  我看了看她的脸,也轻轻地对她说,∶“你觉得我们还需要结婚吗?媳妇儿。”

       19   田娜汐
       这个田娜汐田小姐,很是奇怪。
  她不喜欢喝咖啡。那天晚上我给她泡了咖啡,她只是闻了闻,就放在桌上了,第二天早上我起来,发现咖啡动也没动,因为她不喜欢喝。
  当然,冰箱里居然有咖啡,但是我没买,还是我喜欢的牌子。
  我出狱时,已经一年没回家,却发现屋子这么干净,连灰尘都没有。
  她喜欢看法国小说,我起床时,发现她的床头柜上,都放着一本,收拾东西装箱时,她也带了几本走。

  当然,最主要的是,我睡觉时,她在背后轻轻搂着我,那种感觉,是谁也不能替代的。

  我回想起我入狱的那一刻,艾达华拥抱了我,在我耳边悄悄地说∶“姐姐在外边等着你。”
  我开始不信,但从那一刻起,我又开始相信了等待和希望。我们互相等待着,相互有了希望。
  Attendre et espérer
  从她在监狱门口等我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是她。
  火车上,我轻轻搂着她,对她说∶“媳妇儿,我一直知道是你。”
  田娜汐说∶“我知道。”
  我说∶“那你还装,说吧,你这脸在哪儿整的。”
  田娜汐说∶“就医院呗。当时受了伤,脸也毁了。艾达华见我昏迷不醒,竟给我开了死亡证明。”
  我问∶“那些人这么好骗吗?他们没有继续调查吗?”
  田娜汐说∶“有啊,但是有个人帮了忙,在我的死亡证明上签了字。”
  我∶“谁啊?”
  田娜汐说∶“我看了签名,他叫樊缔纲。”
  我一愣,想不到竟然是他……回想他的模样,却觉得有些想不起来了,当时确实很讨厌他的。

       20  火锅
       我没担心儿子,因为田娜汐早就把儿子送到了中国,一座叫做重庆的城市。
  我们俩也把这段非法关系,延续到了重庆。
  在中国,记者报道了我们的事情,很快,全世界都知道了我们的婚姻法。
  很多国家,特别是民主国家,都呼吁废除“未婚罪”和“不再婚罪”,实行婚姻自由,甚至给我们国家施压。
  原来人性并不是通用的。只是多数和少数的问题,以前我们是极少数,现在我们融入了多数。
  不久,在我们国家,一部分地区的年轻人,竟然组成了队伍,集会呼吁。
  政府迫于舆论压力,终于决定召开会议,讨论此事。一个月后,他们公布了讨论结果。
  他们决定维护婚姻法的现状,不做改变。
  我们没能改变我们的国家。
  但是我们用行动改变了自己,让我欣慰的是,我看到有一大批年轻人,正在觉醒,正在改变。
  但是同时,我们的生活必须继续着,不要愁眉苦脸,要充满阳光,充满希望。
  在重庆,我找了工作,公司有个同事叫王槊,我们成了好朋友。
  几个月后,我得知媳妇儿又怀孕了,喜出望外,叫了王槊,请他来家里吃饭一起庆祝。王槊说∶“这是喜事啊,该我请你们吃饭,吃最正宗的重庆火锅。”
  火锅很香,我们一家人都很喜欢。
  我给王槊讲了我们的故事,他听了之后,连连叹气。
  我说∶“你叹什么气啊。中国的法律,从来不逼迫人们离婚、再婚,那多好啊。”
  王槊摇摇头∶“亚哥,你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法律是没有逼人离婚,但也有一半的人要离婚、想离婚,有的还要离好几次婚。”
  我听后惊叹不已,我看看身边的田娜汐,说∶“世上的事情,怎么就这么奇怪呢,我越来越不懂。”
  田娜汐给我夹了菜,对我说∶“我们不懂的事情,多着呢,吃菜吧。”
  我看了看碗里的菜,不知道是什么,不敢吃∶“这是什么?”
  王槊说∶“这是猪脑花,我们都很喜欢吃。”他又指着另外一盘,“这是猪鞭,很好吃的。”
  我和田娜汐都呆了,田娜汐说∶“我…我还以为是豆腐,还吃了好几口呢。”
  我把这类似豆腐的东西夹给王槊,媳妇儿也不敢吃这个豆腐了。
  我又问王槊∶“听你这么一说,看来人果然是喜新厌旧的,是吗?”
  王槊点点头∶“是这样的。”
  我说∶“看来我也一样,竟喜欢上了这个新面孔。”我看了看田娜汐,说∶“田小姐,换了面孔,算不算换了人呢?”
  田娜汐说∶“也算吧,谁叫你喜新厌旧呢。但是呢,很多事是不会改变的。”
  我点点头,说∶“对啊,很多事是不会变的,比如田小姐,你的心就没有改变啊。还有…”
  田娜汐问∶“你倒是说说,还有什么没变?”
  我凑到她耳朵边,对她说了两个字。
  可能说得太大声,对面的王槊也听到了,王槊哈哈大笑∶“我可听到了啊,这个问题,你们俩回去慢慢研究。”
  旁边的儿子一直没做声,这时突然凑过来问∶“妈妈,爸爸说什么,什么姿势?”
  田娜汐说∶“去去去,小孩子来凑什么热闹。”她被笑红了脸,狠狠地捏了我一把∶“你这个臭流氓。”
                                                     责任编辑 陈林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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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引用 荷语 2018-5-29 16:08
感谢赐稿支持远山,问好老师!
引用 荷语 2018-5-29 16:08
感谢赐稿支持远山,问好老师!
引用 王殊同 2018-5-29 16:17
全是总编来留言啊。。。。。
引用 露珠 2018-5-30 22:34
异域风情的婚姻,有看头!
引用 王殊同 2018-5-31 09:24
咦,加了个编号,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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