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野老 最近,高山镇再次爆出有关陶川和他的草狗的重大新闻:陶川去世,他的草狗为他守孝一月后生生饿死在陶川的坟前! 陶川何许人也?他的草狗又是咋的一回事? 陶川是高山镇桃花溪一名资深老光棍儿,与同村的另一名老光棍儿“老婆骨头”陶吉贵齐名。陶吉贵是以唱青衣花旦和搞笑闻名于高山镇,而陶川则不同,陶川是以木讷、愚鲁、专注与养牛被高山镇人传为美谈。 陶川出生在上个世纪“大跃进”那个年代,上学时正赶上“文革”刚刚开始,八成是一出生就遇到了三年经济困难时期被饿扁了脑袋瓜子的原因,小小九儿愣是背不上来,一背就是:“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一四得四……”,加减法百内的数儿也得扒拉着手指头牙子算,百外数的加减那就“古德拜”了,乘除及其混合运算压根儿就不知为何物。别看他不会背小小九儿,不会算乘除,但他却有自己十分专业的爱好,这就是对牛的研究!桃花溪村里集体有一大群牛,百十头的样子,每头牛是公是母、叫啥名字、牙口几岁、脾性如何,他都能如数家珍般地说出来,而且说这些时,一点也不木讷了,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当别人把这事告诉他爹时,他爹故意试了试,半点不假,气得他爹抡起巴掌呼过去,连声骂道:“妈妈的,天生放牛的货!”幸好陶川学得千儿八百的方块字儿,看小人书、读个故事轻易而举。有人说他对牛情有独钟、识字断文是各识一经,不会小小九儿那是不进木儿。别看这陶川在学堂里愚鲁,木讷得三脚踢不出一个屁来,他自己也有一套本领。那年,陶川妈让他去高山镇集上卖用高粱杆儿扎的扫帚,他一共拿了十一把扫帚,每把卖一块五,人家镇上中学的老师买下来后要付他十六块五角钱,陶川贵贱不干,非要人家老师一把一把地开他的扫帚钱,这事被作为经典在高山镇广为流传。 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陶川正是“怀春恋爱”的年纪,无奈那些眼珠子朝天的大姑娘们愣是眼边子没瞧他,生生把他造进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汉队伍里。这能埋怨陶川吗?不能,要埋怨,也要埋怨那些大姑娘们没长一双慧眼!你说陶川长得不咋的?大错!你瞧吧,陶川虽不虎背熊腰、魁梧伟岸,也是一表男人身材;方脸盘,高鼻梁,眼睛虽然不是炯炯有神却大大的;三天不说一句话,却不讨人嫌;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杂七拉八的坏毛病一样儿没有,只知埋头干活儿过日子。这样的男人,别说在高山镇,就是在全中国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到的。他要比那些穿得人不人鬼不鬼、头发染成黄绿赤橙青蓝紫、天天晃荡在街头的痞子男们强一千倍一万倍!愚鲁点怕啥,木讷点,又何罪之有?对牛情有独钟,那是敬业,唉,可惜大姑娘们都瞎了眼珠子了! 改革开放后,陶川也不外出打工,他说怕人家骗他,不给他工钱,于是就在家种地、养牛。农忙时,把牛圈在家里养;农闲时,戴上斗笠,拿上放牛棍,赶上自家的三五头牛,吆吆喝喝,甚是惬意得很。一年里,母牛们下上两三头牛崽子,喂养上一年后,买牛的牲口经纪找上门来,一番讨价还价后把牛牵走,红红绿绿的大票子就揣进了了陶川的怀里了,每年下来种地、养牛的收入也得有两三万存入陶川的存折里。 那一年里,陶川忽发奇想:自己应该养一条狗了!养一条狗,不光可以与自己作伴,还可以加以调教帮着自己放牛。冒出这一念头儿,陶川的眼睛霎时亮堂起来,立马就在眼前出现了一幅纯美的画面:青绿的山坡上,游动着六七头大小不等的黄牛;一个头戴斗笠的放牛人,手持放牛棍,咋咋呼呼,吆吆喝喝;一只白狗,窜上窜下,跳跃奔跑……是的,一定要养一只白色的狗,陶川美美地想,山是绿的,牛是黄的,人穿蓝衣,狗儿是白的,色泽搭配和谐,这就是天然的一幅画儿!即便是狗儿跑到远处,漫山遍野的青绿之中跳跃着白色的狗儿,那也是万山青绿一点白啊!陶川高兴起来,他为自己有生以来产生的最美想法而高兴,他哼起了几句连他自己都不知名儿的曲子,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个画家,是个诗人了。 养一条白色的啥样品种的狗呢?陶川想,藏獒凶猛且贵得吓人、也养不起,黑盖、狼青、牧羊犬弄不到,那些京巴儿、蝴蝶犬啥的是绣花的枕头中看不中用,最后陶川决定还是养一条白色的草狗。在高山镇除去有名堂的品种狗,土生土长的狗,乡间里就叫着草狗。一天,陶川从村人家里抱回了一只白色的小草狗,他就叫它“草狗”,草狗就是草狗,无需给个富丽堂皇的名字。从此,草狗就与陶川为伴、与陶川的牛为伍,白天黑夜形影不离。 草狗小的时候,老是把陶川的臭袜子、鞋子从屋子里叼出去,又叼回来,有时一只臭袜子草狗在院子里可以玩一个上午。陶川就训练草狗叼东西,草狗很听话,训练有素,让叼啥就叼啥。草狗快一岁了,染上一种恶习,喜欢跑到人家厕所里去叼卫生纸、卫生巾等秽物,每每叼回家都要受到陶川一顿惩罚,屡教不改。于是,有一天,陶川让一个开卡车的村人把草狗捎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放它一条生路去了。半个月后的一天早晨,陶川敞着大门正在院子里吃早饭,草狗回来了:它摇摇晃晃地跨进大门里,一下子匍匐在地,四只蹄子无力地蹬着地面朝着陶川爬去,嘴里呜呜咽咽地叫着,眼里溢满了泪水。陶川见状忙把草狗抱在怀里,将自己的头贴在草狗的头上,也呜呜咽咽地说:“草狗,好草狗哩,俺再也不往外送你了,呜呜……” 草狗三岁的时候,有人来给陶川提亲了,女人是柳家湾河北的胖寡妇。去年春上,胖寡妇的男人偷着去私贩咸盐下陡坡时三轮车出事了把人给摔死了,撇下一男一女两个正读书的孩子,女儿读大一,儿子读高二。媒人说胖寡妇的要求是让他把家底变卖一下去她那儿过日子。于是,陶川就真的把牛们卖得只剩下两头母牛,把粮食也卖光了。临去胖寡妇家那天,草狗扯着陶川的裤腿儿老是往回挣他,陶川蹲下来摸着草狗的头说:“草狗啊,咱去新家过新日子哩,以后啊,你就有了女主人了,呵呵,咱就幸福了啊!”草狗就“汪汪”地叫着,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无奈,草狗只得跟着陶川去了胖寡妇的家里,但是草狗绝不听从胖寡妇的使唤,只听陶川一人的。 五年后的冬天,胖寡妇的女儿、儿子都大学毕业了,参加了工作,于是陶川被胖寡妇赶回了了桃花溪。陶川的存款没了,陶川的牛只剩下一头母牛,胖寡妇说那是她的牛,不让陶川牵,只有草狗跟着陶川回到了桃花溪的老宅子。 这年快过年的时候,陶川病倒了。陶川的腰弯了,大眼睛深深得陷进脸颊里,脸黄黄的,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一天,陶川正躺在炕上回想这几年过的日子,草狗撞开家门,朝着他“汪汪”地叫,并扯着他的裤腿儿往外拽。陶川跟着草狗来到自家大门口儿,看到胖寡妇不让牵的那头老母牛回来了,拴牛的绳子耷拉在牛脖子上,绳子是被嚼断的。陶川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草狗去了柳家湾河北,把胖寡妇拴在村头的的老母牛的绳子嚼断了,将老母牛赶回家来了!于是,陶川蹲下来,抱着了草狗,呜呜大哭起来…… 转过年的初夏里,陶川走了,人说陶川是火上得了要命的绝症。 草狗天天守在陶川的坟前趴着…… 责任编辑 蔚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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