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新诗读出来的修辞学收获(二) 作者:山城子(李德贵) 在黔中小屋里,我静坐椅子上,阅读周承强给我寄来的他的边防诗选《宁静时刻》(中国文联出版社2006年8月第二版)。读着读着就宁静不下来了,就坐不住了——兴奋如钻入密林拣拾蘑菇的小儿,但见一堆堆、一簇簇的鲜嫩茁壮亮于草间、树上、石上,太美了!舍不得采摘,就一处处注视,变着角度盯赏,咋可以长成这样子?是如何长成这样子的呢?
语言进入审美视野,莫过于诗;汉语言进入审美视野,莫过于汉诗。汉诗分布在汉民族生息繁衍的过程中一次次出现了语言造型各异的审美高峰——诗经、楚辞、汉乐府、古诗十九、建安四言、唐诗、宋词、元曲,直到现代新诗。——诚然,现代新诗还处于崛起期,未来高度莫测。但从“后现代语境与前现代语境相遇时产生巨大共鸣”(寒子语)中,已见曦光了。这其中的最亮点之一,就是周承强的“新语言造型艺术”。尽管是个人感觉——赏读《宁静时刻》,就像走进了一座前所未见的全新的语言艺术殿堂了。
无意割裂形式与内容、内存与载体、花香与花颜的统一。我想说符号的形式、审美的载体、视野的花颜,仅是语言本身,并非语言造型。语言造型已经融入了内容、内存与花香了,因而是两方面的统一。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周承强的边防诗是一座新语言造型艺术的圣殿。
诗人所以为诗人,是以语言为介质反映客观世界的艺术家。介质在手,孰优孰劣,就在于用什么技巧造型了。一如同用泥土,顽童手中只能搓出泥丸,艺术家指尖到处,古今人物就栩栩如生了;同样的建材,出于不同的建筑家之设计,其艺术价值也有天壤之别。旅游诗界,谁能在语言造型上出新出美,诗人桂冠就自然落到谁头上了。周承强是戴了桂冠的,因而解读他的语言造型艺术的技巧,至少对初入诗门如我者,是有积极的启发与示范乃至激活作用的。
收获之一:“揉入”的修辞技巧
这个应当属于积极修辞方法,通常称为修辞格的。但我们从修辞学上并没有见过,因为它是周承强新创出来的。现在我来为其拟名定义(周承强不会介意吧)。定义为:揉入格是指将主观情感揉入客观事物使两者浑然一体的修辞方法。 请看: “日落日出在不经意中重叠峰巅/ 阳光血酒一样雄壮”(《巡逻:残阳如血》) ——主观情感是“不经意”和“雄壮”。这是表现巡边战士对天天所见景物司空见惯,而就是在这司空见惯中油然升起戍边的豪迈之情的。但诗人并不将这种情感单独直叙出来,而是揉入了边关重叠峰巅和血色落日里,浑然一体不可分割。从而张显了景物的神韵与气势,也暗含了主体意象的豪情壮志。 诚然,情景交融古已有之。但那仅是写作的表现手法,并未深入到修辞的层面。例如“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李白),前景后情,是前后交融,而非揉入为一体的。即或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杜甫),也只能入“互文”格,并没有实现“揉入”,感恨是感恨,花鸟是花鸟,国破之恨在心,见花亦痛,闻鸟亦痛罢了。未若周承强驰骋于边关语态氛围,而将情景浑然揉为一体,深入到了修辞的层面。看看他诗文本中这些随处可见的形成了新修辞格的创新吧:
“和星星一块吞吐林中凉气/ 轻轻呵出时明时暗的巡逻道”(《巡逻在午夜》) “碎叶在漩涡中心旋出许多悬念”(《营区边的一条河》) “年年今夜月光比水草缠绵”(《中秋夜》) “风儿吹过脸庞没有北方来劲/ 小雨莫名其妙缠吻花草”(《十二月》) “痉挛的石峰逃不出写信人的窗口/ 温润的苦笑私下浸透梦笺”(《宁静时刻》) 从上述这些例句中,不难看出揉入格的特点在于主观情感,是于客观景物描写所呈现的意象里若隐若现地透露出来的。这就像发光物,物是景,光是情,情景不是交融,而是合为一体而不可分割了。
收获之二:“物化”的修辞技巧
或许这是拟物格的旁逸斜出吧?我们知道拟物格大都是将人拟作物,或将动物拟为静物而增其表达形象性的修辞方法。总之,拟物是从物到物,而“物化”则是从非物到物的。还是先下定义吧:“物化”格是指将无形的抽象事物,通过相关动词的牵制,使其变化为有形的具体事物的修辞方法。例句如下:
“美感垂手可得却无法靠前”(《哨所南边的一片丛林》) “美感”是感觉意识范畴,无形而抽象。但其通过“垂手可得”和“无法靠前”两个动词性短语的牵制,也就像一个美丽的物件一样若隐若现了。无庸置疑,这样的修辞会把无形的抽象意识描摹得生动形象起来,具体实在起来,活泼美丽起来。请从下面的例句体会。
“捎回一丝丝悲壮与豪迈”(《剑蔴》) “牵引了弯曲的期待”(《喊山》) “那些腐蚀钢铁的寂寞与单调”(《倾听远方》) “不停地丈量士兵的真实和辉煌”(《给养车没入蕉林》) “列车在城市之间连接希望”(《从军行》)
以上句子中的“悲壮、豪迈、期待、寂寞、单调、真实、辉煌、希望”都是无形而抽象的形容词和能愿动词,但通过“捎回、牵引、腐蚀、丈量、连接”动作性动词的牵制,就若隐若现出具体有形生动活泼,从而实现了“物化”。
收获之三:“动衔”修辞技巧
真是欣慰!欣慰于诗人的创造,也欣慰于做为学习者的总结。修辞格队伍不仅增添了“揉入”和“物化”,又有了名曰“动衔”的新成员。这名字陌生而别扭,这两个汉字咋可以并肩走到大庭广众面前呢?但考虑再四,还是这两个字联手最为切合。因为这一格是指:以描绘甲事物或它事物的动作,衔接乙事物,而使两事物复合为统一动作意象的修辞方法。 例如: “一只雄鹰悠然叼着军车飞翔”(《阔叶遮住的军车》)。 甲事物是“雄鹰”,乙事物是“军车”,此句以甲事物的动作“叼”衔接上了乙事物,从而使生活中并不相干的两事物复合为同动体,竟然一起“飞翔”了。其修辞效果顿时生动简洁起来,极力表现出随车绕行山颠之上边防战士的革命乐观主义情怀。如若不这样衔接,为这种表达还不知要如何饶舌,也难淋漓尽致呢。 再请从下面的句子体会:
“一群白鸽时现时没地啄衔脚步白云”(《阔叶遮住的军车》) “整个黄昏都被摘到腮帮子上了”(《含着木叶吹荡黄昏》) “鲜花和手臂长满窗口/ 鼓音和掌声推搡阳光潮/ 列车如释重负地甩下隧道河流”(《从军行》) “秃峰牵引峭壁界碑混合墓园”(《高地有星星争着点灯》) “混浊的浪头不时喷出受惊的群鸟”(《营区边的一条河》) ——“啄衔”衔接了白鸽、脚步、白云,“摘”衔接了黄昏、腮帮子,“长”衔接了鲜花、手臂、窗口……“喷出”衔接了浊浪、鸟群。有了这样的衔接,诗句立刻简洁、奇瑰、精彩起来。记住,这个修辞方法叫“动衔”。
诚然,最早的积极修辞,无疑是随着语言的产生而产生。比如最常见的比喻、夸张。那无疑是人们为了表达得更生动形象的需要,就产生了的。截止到上个世纪末,修辞学家总结出来的常用的有十几种,而古今文献上已经存在了的大约有六十余种。以上本人总结出三种,还仅限于一位诗人的作品。我想朦胧诗以来的浩瀚的新诗作品中,一定还许多新的开拓与创造。既然诗人已经丰富了修辞学,理应有人来发现与总结——就像新生儿总的起个名字,还要上个户口,18岁还要办个身份证的呀!
2014-3-29从个人的学诗笔记整理出来。 责任编辑:舟上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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