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精升官记（三十三）/陈林先

    

       一九九八年的春节刚过，安东县就召开了全县经济工作会议，全县副科级以上人员全部参加。大会通过了县委县政府关于扩大招商引资力度、大力发展安东民营经济的决定，全体与会人员一致同意在县城东边的城乡结合部划出一定的区域建立工业园区，吸引全国各地的企业家来安东投资建厂。刘保民亲自兼任工业园区管委会主任，他在会上，号召所有参会人员各显神通，不管用何种方法，只要能为安东县引来资金，谁就是安东县的功臣，谁就可以获得更大的进步空间。全体大会结束后，县委又召开了县五大班子参加的常委扩大会议，讨论决定从三月份开始，组成不同的考察学习团，分批去长江以南的县市参观学习，每次由县主要领导带队。一时间，全县干部群情激奋，大有甩开袖子大干一番的趋势。市委书记欧阳普也对安东县的做法大加赞赏，在全市各县主要领导干部会议上，表扬了安东县。刘保民的箭在弦上了。
        许久精作为科级干部也参加了会议，他开始对会议的内容并不感兴趣，因为他本身就是企业家，为安东的经济做了不少贡献，别看他名义上不是公司的法人，但公司对安东的贡献，县领导肯定记到他头上。许久精知道，这几年，他能从一个农民摇身一变成为国家干部，靠的不是给安东县做多大贡献，而是给各位领导做多大付出，所以，对这次会议的内容没大入耳，更没深刻领会，可是，他回到单位后，政协主席钱进的一番话让他如梦初醒。
        别看许久精来政协工作不到一年，钱进对许久精的了解可以说是一清二楚，不管是表面上的工作调动，还是许久精的内心世界，几乎知道的透透彻彻。他认为许久精就是个“官迷”，甚至有点病态心理的“官迷”。钱进知道那个企业就是许久精的，也知道是刘保民运作了许久精身份的转变，对这些，钱进一点也不感兴趣，他干完这届就退休了，不想得罪任何人，特别是不能得罪报复心极强的刘保民，他反而对许久精能来县政协工作，有点感激刘保民，因为刘保民给他送来个财神，许久精仅在春节就送给他个一万元的红包，几乎是他一年的工资，投桃报李，他应当真心帮助许久精。
        钱进建议许久精积极参与这次招商引资活动，这可是明着升职的最好途径，招来资金就应升职，别人也说不得啥，就算招不来商，只要积极参与，让别人看到他为安东经济发展出的力就行。钱进建议许久精一定要随县委书记一块去参观，大力发展安东县的经济是刘保民心里的头等大事，年年亏损的县棉纺厂、县玛钢厂、县机械厂急需外来资金和技术支持。钱进向许久精保证，县政协就算有一个随团名额也是他的。
        许久精的心情最近特别好，年前摆平了林俊虎的事，县领导和死者家属都满意，周峰也在交了罚金后回家过的年，大年初一在街上碰到宁红叶的男人，瘸子破天荒地叫了他一声兄弟。更让他高兴的是，他花三十万把物资局的一个货站买下来，装修后把公司的销售部搬到了县城，成立了单独的销售公司，并在销售公司的二楼隔出了一个家，想想以前牛气冲天的物资局竟然沦落到卖祖业的地步，而且还是卖给一个不久前是农民的人，能不高兴吗？上高中的两个女儿再也不用在周末往乡下奔了，寄养在两个姐姐家的孩子也可以在城里上学，当然，这两个超生的女儿不叫他爸爸，而是叫他小舅，多亏了从小这样叫，要不然，许久精还真不敢把两个孩子弄到县城来。全家人总算都脱离了那出门一脚泥的乡下，他觉得一人在城里生活，家人不来的话，还不叫光宗耀祖。
        许久精下午到家的时候，孔青莲早就弄了五六个菜等着了，只是有些菜已经动过，青莲说她娘家哥下午来了，刚走。许久精埋怨青莲没和他说，青莲说她哥哥知道许久精忙，不想打扰他。许久精心里觉得好笑，这个大舅哥在他和孔青莲订婚时，是一百个反对，说啥也不同意妹妹嫁给个地主崽子。他俩结婚后，这个大舅哥见了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他父亲摘了地主帽子后，态度才好了点。等他开了酒厂，这个大舅哥当了管运货的头头，见了他已经是不笑不说话了。他现在在县里当了个小官，这位大舅哥竟然不敢见他，至于吗？
           “小灵上学的事咋样了？都开学两天了，还没有个准信。”孔青莲一边给许久精倒洗脸水一边问。
           “这两天忙着开会，还真把这事忘了，我问一下吕馨，应该没啥问题。”许久精这才想起小女儿上学的事。
        四女儿晓灵上学的事，还是找的刘书记的夫人，转到了县一中初中部，小女儿慧灵转学的事，是县政协秘书吕馨主动要求帮的忙，她说和县实验小学的校长很熟，对此事大包大揽，许久精正好也不愿再麻烦刘书记的夫人，就把这事交给了吕馨。
           “小吕，吃过饭了吗？”许久精拨通了吕馨的手机。
           “许主任啊，我正想给您打电话，孩子的事我早就给李校长说了，他总是说这阵太忙，忙过这阵商量一下，原来很好说话的。”吕馨带着歉意的口气说。
           “哦，这么难办吗？”许久精心里尽管十分地不痛快，但语气尽量平缓地说。
           “许主任，我想问您一下，李副主席住院的事，您知道吗？”
           “我知到啊，不是脑出血吗？”
        县政协李副主席是实验中学的副校长，安东县民革主委，县政协不住会的副主席。许久精和他没说过几次话，要不是太忙，他就会去院里看看他。
           “李校长就是李副主席的儿子。”
          “我明白了，谢谢你，小吕。”
        许久精何等聪明，一下子明白了小女儿不能入校的原因。现在的许久精已经不是过去的许久精了，他早就听说李副主席住院的事，也打算过去看他，但在许久精的心里，李副主席没有其他县领导那么重要，要看也得等自己忙过来，别的县领导住院的话，再忙也得挤时间去。许久精没想到看不看李副主席，和自己的女儿能不能进入实验小学上学挂上了钩。其实，小女儿能不能上实验小学，就刘书记或王副县长一句话的事，一个小实验学校的校长敢不听？可许久精不想这么做，这些人脉不能过多地透支，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一位穷校长，一位仅有这点用处的小人物，还是可怜一下他为好，满足他的虚荣心。许久精认为，吃饭虽然都拣好的吃，但吃的全面一下，对身体没有孬处。
        许久精和老婆说，明早去县医院看李副主席，后天就可以送孩子入学了，让孩子准备好就是。
        吃过饭，青莲指着一只旧木头箱子，问许久精里面的东西还有没用，没用的话就卖给收破烂的，省得占地方。箱子是父亲留下来的，许久精当然舍不得扔，里面有一些父亲和爷爷的书信，箱子原先藏在柴垛里，总算没被革命小将翻出来，许久精的父亲去世前，把它交给了许久精，里面除了三百多块银元，还有些文书和书信，许久精早把银元放到了别处，箱子里就剩书信文书了。
        许久精打开箱子，看着那些书信，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快速地扒拉着，找出了几封寄信人地址是江苏的信封，他抽出信纸读起来，尽管有些字是繁体字，但大体内容还能读通。他之所以突然想起这些信，和他的祖业有关，这些信都是一个叫霍林兵的人寄来的，霍林兵就是那位传给许家祖先酿酒技术的伤兵后代。那位被许家祖先救了又传给许家酿酒技术的霍氏伤兵，原籍是湖北人，回到湖北后，侥幸躲过了清廷清剿，经营了一家烧锅店，待局势平稳后，又和许家取得了联系，两家年年都能见面一次，霍家到了第四代，举家迁往江苏经商，霍许两家仍旧联系，直到解放后，两家失去了联系，许久精的父亲猜测，肯定是霍家的成分也很高，因为霍家当时的家业比许家大多了。许久精事业有成后，也想按着父亲留下的地址去江苏寻找，但因为事太多，一直没成行。许家的家训里就有一条，不能忘了给许家送来饭碗的恩人。许久精从霍林兵的来信中了解到，霍林兵当时也就三十来岁，按辈分管许久精的爷爷叫大爷，许久精叫他为叔。
        第二天早上，许久精到县医院探望了生病的李副主席，李副主席的儿子正在，两人也没说起许久精女儿上学的事，反正是亲戚有数客有数。
        许久精回到办公室后，左思右想，觉得还是给刘书记打个电话好，在招商引资上，他不能掉了队。他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才九点零八分，觉得刘书记也许正忙，不方便打电话，还是发个信息比较好，他拿出手机，往刘书记的私密手机号上发了条信息，这个号码，只有刘书记圈内的人才知道。
        刘书记您好：开完了经济会议，心情激动，思前想后，觉得有两点和您说一下。一，我可以利用公司的人脉关系，寻找投资人；二，我也想随团去南方考察学习，学习他们的现代化管理经验，进一步搞好自己的公司，为您和安东县的脸上增光。再就是，您带团的话，我想随您的团。
        许久精没想到的是，他的信息刚发过去，刘保民就给他回了电话，告诉许久精，县里早就考虑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