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县境往北不到一百公里就是母亲河,按理论上来说,安东县属于黄灌区,可由于渤海市境内的东大沟河东西横穿安东县 ,基本解决了安东县的农田灌溉问题,造成了安东县的农田一直没用上黄河水。最近几年,天气干旱,再加上东大沟河的上游工农业用水量增大,东大沟河在安东县境内出现了断流现象,别说是农田灌溉了,人畜用水也时有紧张,渤海市黄河以南的几个县也有类似情况。渤海市将情况反映到省里,经省里研究同意,在渤海市境内开挖一条引黄灌渠,工程地块大部分在安东县境内。 过去,农田水利工程大都是人海战术,由农民以“出河工”的形式建设,费时费力。现在各级财政不像以前那么紧张,大型挖掘机代替了人工,很多有本事的人,买了挖掘机,挖空心思地想在工程中分杯羮。 引黄灌渠的测量工作在春天已经完成,夏天和初秋是农民繁忙的种植季节,为了不影响农民对灌渠所占之地最后一年的种植,灌渠的开工选在了秋收之后。 在安东县,别说是一般的老百姓,就算安东的领导也很少有人知道引黄灌渠的施工单位是哪家,只知道这些人来自外地,因为不是安东县投资,县领导也懒得打问这个,老百姓更是事不关己,工地附近闲在的人最多偶尔会到工地看看热闹 。但是,安东县有一个人坐不住了,这个人就是邢邦志。在安东县的地盘上施工,没有邢邦志的一条腿,这还了得。 这些操着外地口音的挖掘机手,也不是原始的工程承包商,他们只是来干活的,挖掘机是自己或几个人贷款买的。他们在老百姓眼里也算是能人,但他们有胆识却没有人脉,他们自己谈不下这样的工程,只能是人家吃完了肉,啃一下骨头。雇佣他们的是一家叫宏达工程公司的单位,他们最大的期盼就是能够平平安安干完活,挣点辛苦钱,早日还上银行的贷款。 这些挖掘机也就是顺利地干了五六天,麻烦事就来了,一辆桑塔纳和一辆五十铃车停在了工地上,车上下来二十来个光头、纹身、手拿铁棍、一身黑西服的痞子,领头的正是“花脸三”邢邦志,一脸的得意像。他能不得意吗?工业园区化工厂的砂石料都是他供应的,虽说价格上没高的出奇,但也赚了个杯满钵满。眼前又一个发财的机会送上门来,心里的得意都带在脸上了。 这样的场面,大部分挖掘机手都见过。这些“混混”在搞工程的人嘴里有个雅称是“吃地皮的”,他们在某地干活时,都会事先和雇佣方说好,“吃地皮的”找麻烦由雇佣方解决,雇佣方会出点钱或者想法找到这些“吃地皮的”人的幕后保护者,摆平为止。所以,他们一见“花脸三”一伙来到,也不慌张,很听话地停下了手里的工程。 老周是这些挖掘机手里比较能说会道的一位,他走下挖掘机,来到这些光头面前,一边拿烟一边说:“哪位兄弟是老大?我们只是一些干活的,有事的话找我们工程部经理。” “你嘚瑟个屁啊!还不快和你们经理联系。”邢邦志的一个手下一把掌拍掉了老周手里烟,用手指戳着老周的胸口说。 老周也不生气,冲这群人拱手说道:“各位兄弟,我马上联系,您们恐怕得耐心等一下,我们经理去渤海市办事去了。” 老周去打电话了,“花脸三”一伙只能耐心等着,他知道这些挖掘机是施工方雇来的,和挖掘机手弄不出个所以然,但在施工方经理没到之前,挖掘机只能停着。 大约等了两个小时,一辆丰田霸道车来到了工地上,一身休闲装的工程部经理从车上走下来。老周上前和经理低语了几句,又把经理介绍给“花脸三”一伙。 也许是经理气质不凡的样子起了作用,邢邦志也不敢造次,见到迎上来的工程部经理勉强挤出了点笑意。 “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工程部经理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事肯定有点,要不然就不会找你了。”邢邦志收敛了笑容说。 “说,设么事?” “你也是常干工程的人,工地上的事不会不懂吧?不知道在谁的地盘上,就得拜访一下谁吗?在我们的家门上,钱都让你们挣了去,我们喝西北风啊!” “明白了,你想收保护费。” “知道就好,看来老兄是个明白人,在安东没我的保护,我可不敢保证这些干活人的安全,要是附近的村民来闹事,有我没我可不一样,挖掘机离村庄这么近,天天吵得村民不得安生,我作为安东县的一员,就得替他们出头。” “是吗?我不明白的是你凭什么提他们出头。”工程经理的语气中明显带有一种蔑视。 “你个狗日的,就凭俺大哥的亲叔是安东县的公安局长。”一个小痞子抢着说。 “呵呵!好大的官,可是我们不需要你保护。” “操你娘啊!我看给你个好脸还真不行,痛快点,打什么谱?”邢邦志也忍耐不住了。 “我就送你们这些杂碎两个字:滚蛋。”工程经理被骂火了。 “啪!啪!”工程经理的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两巴掌。 小痞子们一片叫好声,那些挖掘机手在别处领教过“吃地皮的”厉害,吓得不敢出声。 让大伙感到惊奇地是,工程经理竟然被打乐了。他摸了一下火辣辣的左脸,好像很无奈地和邢邦志说:“好,好,好,你厉害,你叔厉害,我惹不起,可我也是打工的,对于你们的要求,我得和公司经理联系。” “早干你娘的啥了,找这麻烦,快给老子去联系。”邢邦志戳着工程经理的肩膀说。 工程经理躲到一边打电话去了,“花脸三”邢邦志指着那帮挖掘机司机说:“事没了之前,谁也不准开工。” 挖掘机手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答应。 很快,工程经理打完了电话,脸上带着怪怪的表情说:“我们头说了,他今天赶不过来,明天上午十点,在这儿见面。” 邢邦志一听,指着挖掘机说:“别他妈的耍花招,要是不来,这些挖掘机被人烧了,老子可不管,今天这活就先别干了。” 工程经理开车走了,挖掘机手有一种树倒猢狲散的感觉,只能把机械停了。他们也经历过不少这样的事,可这么窝囊的工程经理还是头一次遇到。 邢邦志的一个手下比较有头脑,他觉得工程经理话语不正常,劝邢邦志小心点,邢邦志觉得有道理,怕对方明天找别的“道上”的人帮忙,就让手下明天把双管猎枪带上。 第二天的上午十点,双方如约在工地见面了。 来的人没开什么高档车,是一辆挂岛城牌照的丰田大面包,玻璃漆黑,看不清里面有多少人。见邢邦志一伙到了,从车上走下三个人,打头的不到四十岁的年纪,穿着十分考究,打着摩丝的短发根根朝上,一看油光满面的气色,就知是一位养尊处优的有身份的人。跟在中年人身后的是两位穿迷彩服的青年,虎背熊腰,个头都在一米八左右。 “你就是搞工程的大老板?”邢邦志摇头晃脑地问。 中年人笑了笑,说:“这个地方还值得大老板来吗?有啥事,我就能处理。” “那就行,昨天说过了,兄弟们不能白白地给你们看场子,我们也得吃喝。” “好说,一切都好说。你就是昨天打我们经理的那位吧?” “是我又怎么样,谁让他不懂人事呢。” “好,承认打人就行,来啊!把这个B养的给我带走。” 中年人的话音未落,后面一个穿迷彩服的早就飞起一脚,把邢邦志踹了个狗啃泥。邢邦志后面一个用衣服裹着猎枪的“光头”急忙扯掉衣服,就想举枪,另一个穿迷彩服的青年早就窜到他面前,左手抓着枪身往上一抬,右手像一只铁钳一样死死地卡住了“光头”的脖子,右膝盖往上一顶,直击“光头”的裆部,“光头”疼得立刻瘫软在地。 “打啊!还等什么?”邢邦志趴在地上,声嘶力竭地说。 安东的痞子们挥舞着钢管、铁锹把围了上来,也就是半分钟,就愣在那儿,因为从丰田面包车上,下来七八个全副武装的公安特警。这些特警不容痞子们反应过来,一顿枪托砸、战靴踢,把安东这些痞子们打得一个个在地上滚来滚去,一片哀嚎声。 那些挖掘机手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倒在地上的痞子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给满脸是血的邢邦志戴上手铐,押到面包车上带走。当邢延庆带着刑警大队赶到时,工地上只剩下了惊魂未定的挖掘机手。邢延庆只好命令刑警队将挖掘机手带回公安局,可还没到县城,邢延庆就接到了渤海市公安局局长的电话,让他保护好挖掘机,不能耽误引黄水渠的施工,误了工期,由他负责。邢延庆只好又将这些人带回工地,他明白自己的侄子惹大事了。 真正让邢延庆抓瞎的是,带走邢邦志的不是黑道上的人,而是正儿八经的公安干警,可他作为一名副处级的公安局长,竟然不知道自己的侄子被那个地方的干警抓走了。他问过市公安局长,局长不知道这事,只是告诉邢延庆,市委书记让他保护挖掘机,不能误了工期。邢延庆求到刘保民那儿,让刘书记和市委书记打听一下邢邦志的下落,市委书记回答很干脆,什么也不知道。邢延庆还求到省厅装备处处长那儿,让他打问一下岛城公安局有没有邢邦志的下落,装备处长传回来的信息也是没有这个人。 邢邦志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很快,这件事在安东县传的沸沸扬扬,解恨的、看热闹的人居多,有几个搞工程的没受过“花脸三”的欺负? 许久精是最早知道这件事的人之一。他是从钱进主席那儿听到的这件事,钱进是听省人大副主任崔清来说的,邢邦志为了要保护费把周公子的手下打了,周公子十分恼火,让外市的公安把邢邦志带走了。许久精和很多人一样,刚听到这件事时,心里的高兴劲别提了,他想到了外甥的五金店,想到了霍武的化工厂,那些事都是自己一方吃亏才了结的,现在终于有人撇开安东县收拾了“花脸三”,能不高兴吗?特别是听公安局副局长胡志刚说,邢邦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邢延庆一点招都没有,那高兴劲更是溢于言表。 平静了几天,许久精忽然变了想法,他觉得应该帮一下邢延庆。他十分肯定,邢延庆绝对不会因为这事丢了官,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他还是安东强力部门的领导,现在帮了他,对自己今后的升迁和企业的安全,肯定有用。他只需给邢延庆指条明路就行,而这条明路必须征得钱进的同意。 许久精游说了钱进,讲了邢邦志不可能永远消失,在邢邦志出来之前,还不如做个好人,让邢延庆来求钱进去托崔清来的关系。钱进觉得许久精说的在理,同意了许久精的想法。 许久精又拖了十几天,觉得火候到了,才装着非常关心的样子,告诉邢延庆,他侄子可能得罪了周老的儿子,这事可托钱主席去省里找崔主任,崔主任和周老关系很铁。邢延庆对许久精感激之情自不必细说。 邢邦志在腊月二十回到了安东,他没有回县城,而是住到了乡下的老宅。坊间传说很多,有的说是他叔花光了他这些年盘剥来的钱财,才救了他一命;有的说是他叔带着刑警队从黑帮手里把他救出来的;也有的说他自己从黑道手里逃出来的。总之,传说很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见过他的人都说他后脑勺的头发被开水烫没了,右腿也瘸得很厉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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