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庄 01 经过一夜的劳累,梁波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他的脑海里无时无刻不晃荡着冰冰的音容笑貌:那脸蛋儿,那温情,还有那令人伤感的身世;是啊,这么好的姑娘竟被父亲逼死,多好的年华,就这样糟蹋了;可如果她不在那么年轻就恨离人世,我又怎能与她有这样良缘呢? 思绪着,梁波又产生了与冰冰见面的欲望。他回想起冰冰曾说过,若见面,则需准备49米七色彩纸,铺于岸边,点燃后她便出现。可他已经两日没有入眠,哪里来的精气神?他想着这些,进入梦乡。 次日一早,梁波便准备些许物件,胡乱吃些饭菜,一溜烟兴冲冲地跑到水库岸边。但天色尚早,太阳还没有下山,岸边的人也较多,梁波只好卧在草丛间,焦急等待。 终于,天色暗了下来,落日的余晖将最后一点光亮收了回去。此时正值夏末秋初,夜里略显清冷。白日戏耍的波浪也逐渐安平下来,广阔的水面宛若一面镜子,映着岸边的灯火人家,上下辉映,让人看了仿佛水中也有同样的世界。梁波从草丛间爬出来,满脸污垢,目光呆滞,酷似行走江湖多年的乞丐,又像刚刚冬眠出来的蛤蟆。他呆望着水面,一声不响;又看看手表,已经快入子时。待钩月西沉,他把七色彩纸铺展开来。他跪在彩纸的一头,俯身将彩纸点着,并掏出一颗烟抽了起来。剩下的事情就是等待,等待彩纸燃尽,等待梦中人从水中幻化出来。 可梁波连抽了三四根烟,彩纸只燃了一半,若待其燃尽得等到何时?梁波思索着,一拍脑门,自语道:“我他妈真笨,我多点几处不就行了吗?” 说着,便沿着彩纸连放了几个着火点,顿时火光冲天,烟气腾腾。梁波聚精会神地望着水面,期待着奇迹的发生。可直到彩纸燃尽,也未见有任何动静,只是有若干鱼儿跃出水面。他略感失望,坐在水边祈祷起来。待到时间过了午夜,水面一切正常,未见有丝毫光彩。梁波思索着:难道是冰冰告诉我的方法不对?或者是日子不对?可今天是八月初六,还没有过初七啊,这么晚了还不出来? 夜更深了,秋夜的寒气袭来,梁波已感颇冷。他裹紧仅有的一层单衣,浑身颤抖起来。他感觉自己有些可怜,委屈,但他依然坚持站在水边,等待着冰冰踩着七彩的光出来。他希望时光飞逝,在下一个节点能够看到冰冰;他也期盼时间停止,就这样想着冰冰的美好,心里暖暖的,永远如此。 在孤寂与期盼中,梁波没有等到冰冰,而是迎来了朝霞。他神情木然,满脸胡须,可怜巴巴地收拾一番,望着平静的水面叹了口气,非常不甘地回家。 一连数日,梁波昼伏夜出,不知烧了多少七色彩纸,也不知道思念了多少次冰冰,他酷似着了魔一般,什么也不愿意做,饭也很少吃,每天只惦记着夜幕降临,便驱车来到水库边,等待着,守望着。他的精神已经不太好,脸消瘦了许多,目光有些呆滞,脑海里不停地幻想着、思念着。他幻想着与冰冰再一次相遇,他准备了几千句话要说;他思念着冰冰的音容笑貌,每天要想上几百遍,生怕偶尔的一次疏忽而忘记冰冰的模样。 他累了,蹲下身来,抱头哭泣,自语道:“冰冰啊,你怎么还不出来,我,我都在这等你这么长时间了,又冷又饿,孤独寂寞;我想你,我太想念你了!你快些出来吧!呜呜……” 他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哭闹,满脸泪水。他抽泣着:“冰冰,真的,你快出来吧,我求你还不行吗?虽然认识你没几天,但我觉得这几天好漫长,就像半个世纪,太煎熬了。你要是人该多好,我可以每天都能见到你。你那样美丽,就像花儿一样,所有男人看了都会打你的主意,算了,你还是做鬼吧,一个只属于我的鬼。别怪我太自私,我也是没办法,因为我太爱你了,第一眼见你就无法自拔;而且别人要是看你一眼,我恨不得上去揍他,虽然有点过分,但我绝不容许你受到任何轻薄。我跟你说个事,你也别笑话我。其实,我跟你还是第一次发生了那种关系,也没什么经验,有些做的不好的地方,也别怪我。唉,这也是不可思议的事,我竟然真的爱上了一个女鬼,有点荒诞。但我不后悔,因为在这世界上也找不到你这么好的女人了。” “冰冰,别让我自己唠叨行吗?你也出来,咱俩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并肩坐在一起聊会儿天也行啊?可是你,这么无情,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嫌弃我长得不够帅气?甚或是我穷困潦倒?可这不对呀,我又不会跟着你去阴曹地府,也不会给你丢人现眼,有没有钱也不重要吧,阳间的东西你也享受不了啊!冰冰,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出来?难道这辈子就见你一次?还是要求我下去找你?” 这样,他不断的自言自语,希望的灯焰被时间一分一秒地吞噬着,此刻的他多麽希望自己也是鬼?活着是多么可悲。在极度伤心中,加上数日的精神煎熬,他终于支撑不住了,一头栽倒在岸边。 02 时至清晨,一帮当地民众,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在水库的岸边围观起来。梁波平躺在地上,身体煞白,沉睡不起。但见人群中一妇人,正是每日在岸边清扫垃圾的环卫工人,对躺在地上的梁波指指点点,说道:“就是这个人,经常在这里耍流氓,可把俺吓坏了!” “杨二嫂,怕是你早晨起得早,心疼这孩子,给他暖了身子吧,但怕别人看见,每次都将其扔到这的吧!?”众人间的一个爷们儿朝这妇人开了玩笑,众人大笑。 这妇人便是杨二嫂,也是水库岸边杨家村的村民,寡妇,性子直爽,平日里跟村里的男人开玩笑颇为习惯。 杨二嫂哈哈大笑,骂道:“死孩子,你臭不要脸滴,谁心疼他了?竟乱放屁!” 那人又说道:“杨二嫂,你没心疼他难道心疼我了?”众人再笑,应和着起哄。 杨二嫂骂道:“对,俺就心疼他咋地?你吃醋了?” “俺吃么醋啊,俺是心疼这孩子,你别把人家给累坏了!”众人一听,笑得更甚。 杨二嫂哪里吃得这翻羞辱,便追着那人打骂起来。众人围着起哄。 此刻,远处驶来两辆警车,众人见之,皆呼:“警察来了,警察来了!” 杨二嫂也便停下手来,看着车里下来四五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带头的是一个胖乎乎地警察,戴着眼镜,略显得文绉绉。 胖警察绕着梁波看了一圈,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正色问道:“是谁报的警啊?” 杨二嫂上前去,说道:“是俺,俺报的!” “说说吧,咋回事?”胖警察点起一根烟,吩咐道。 “可咋说呢,俺是水库的卫生员。前两天吧,俺就看这小子大清早躺在这里睡觉,身上光不溜丢地。可把俺吓坏了。可第二天还见着这小子了,还是光不溜丢地,俺又吓跑了。一连好几天,俺都看到这小子魔怔了似的,在这叨咕什么。今天俺见他躺这了,以为死了呢,就报警了!” “看着这这样的年轻小伙子,杨二嫂你还舍得跑?怕不是早就给人家吸干了吧!”众人间又一插科打诨的喊了这么一句。众人笑开了。 杨二嫂骂道:“你才吸干了呢,臭不要脸滴!” 胖警察伸手探探梁波的鼻息,发现他并没有死,只是睡的深沉。便吩咐左右将梁波抬上车,拉回派出所审讯一番;当然,胖警察也把杨二嫂带上了,尽管杨二嫂表示出各种不愿意,说家里有老人需要照顾,但胖警察硬是推推搡搡,将其塞进了车子。 梁波被带到派出所,睡到午时才醒来。工作人员先给他喝了杯热水,又端来一碗面条。梁波先是呆若木鸡,目光涣散。随着面条的香气缓慢浸入鼻息,一股强烈的饥饿感冲击了他的大脑。突然,他迅速拿起碗筷,囫囵吞枣,没用半分钟就消灭了面条,面色也红润起来。 一位年轻的女警察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梁波继续发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似乎没有听见女警察的问话。警察又问了几遍,梁波纹丝不动。女警察不得不将胖警察请过来帮忙。 胖警察是个脾气暴躁的家伙,问了梁波几句话,得到的是沉默;他没有耐性问了,各种咆哮。但梁波依然纹丝不动。 胖警察骂骂咧咧准备离开,梁波却突然欢腾起来。他的样子与刚才判若两人,精神气十足,并且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话。 胖警察这次有点吓坏了,立刻判定梁波是个不正常的人,便说些安抚的话:“啊,这位先生,我叫张瑶,是派出所所长;这位呢,是我们的警花,小赵!” 梁波旁若无人,根本就没搭理张瑶。他先是从钓鱼说起,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钓鱼的,又掌握了哪些技巧,鲤鱼喜欢吃什么食儿,鲫鱼喜欢吃什么,草鱼该如何钓,一一说个不停。 做笔录的小赵记录了一堆无关紧要的话,手都酸了。张警官有点蒙圈,听得不耐烦,站起身拍桌子训道:“这位先生,这里是派出所,我们在问你的话,你昨天夜里干什么了,为什么会躺在那里?到底要干什么?” 梁波被这这刺耳的声音警醒,似乎听明白了张瑶的话。于是答道:“哦,那好,是这样的,有一次钓鱼啊………” 梁波一五一十地将其钓鱼遇见鬼,如何被折磨,如何遇见冰冰,冰冰的身世如何,又渲染了冰冰从水库中出来的那副震撼景象,各种手舞足蹈。 张警官和小赵听完梁波的叙述后,张开嘴,目瞪口呆,良久才缓过神来。继而,张警官将小赵叫出去,让梁波在屋里等着。梁波一阵茫然。 不一会儿功夫,二人又回到座位上,张警官突然变得相当和蔼,语气也柔和了许多,说道:“小梁啊,我想你是来错地方了,我觉得有个地方更适合你去。” “什么地方?” “马家庄!” “什么马家庄?马家庄是干什么的?” “这个嘛,你去了就知道,那地方的人会帮你解决问题的!” “真的吗?他们能帮我找到冰冰?不会吧,真有那么神?”梁波更加疑惑。 “是的,他们肯定能,你放心好了!”张警官很自信地点点头。 梁波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跟着张警官和小赵走出审讯室,路过大厅。但见眼前四五个身体强壮的警察,十分威严。梁波不禁有些害怕,转身瞥见了水库边上清扫垃圾的杨二嫂也在派出所,梁波问道:“大姐,你怎么也在这?” 杨二嫂责怪道:“还不是因为你?” “怎么是因为我呢?” “哎,别说了,你现在么事了?可以走了?” “是啊,他们要把我送到一个叫马家庄的地方!” 杨二嫂一听,面色紧张起来。 梁波疑惑地问道:“怎么,大姐,你知道马家庄吗?” “恩,你去那地方就对了,那的人肯定能帮你!”杨二嫂斩钉截铁地说道。 梁波还打算继续问下去,但两个警察已用强有力的手将他的两只胳膊束缚起来,带其走出大厅,朝着警车走去。走到车门前,梁波疑惑地问张警官:“你真的是确信他们能帮我?” 张警官微笑着点头,说道:“这个肯定啊,去吧,肯定的。” 梁波很不情愿地被警察塞进了警车,满脸的疑惑,似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警车开动,梁波赶忙问问司机:“师傅,你知道马家庄是干啥的吗?” “精神病院啊,这你都不知道?” 梁波顿时怒气冲天,挣扎着喊道:“我他妈不是精神病,你们放开老子!”但两个警察已牢牢地将其按在车里。 梁波回过头来,远远地看到张警官和小赵微笑地看着他,梁波骂道:“姓张的,我操你姥姥……” 张警官摇摇头,根本没听见梁波在说什么,但他也能猜到大概的意思,他摘下警帽,看着押送梁波的警车远远离去。 03 梁波被顺利地请进了马家庄----精神病院。医生在其病历本上写的是:幻想症、露阴癖、狂躁症…… 起初,梁波还是很有耐性地跟院里的医生解释,自己并不是精神病,家里也没有精神病史。医生问他的问题也都对答如流。但当被问到为什么被请到这里来的时候,梁波便将如何遇到冰冰,如何与冰冰戏耍,后来又被带到派出所等一幕幕讲出来,医生们彼此笑了笑,便招呼两个壮汉,强行将梁波拉进了“牢房”。 梁波暴怒地叫喊:“你们他妈这是干什么?我不是精神病,快放开我!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是在侵害一个正常人的人生自由,快放开我,放开我!” 任他怎样咆哮,医生们就当他是一只不听话的小狗,将其关起来。 最初的几天,梁波是没有自由的,被关进一个只有一扇窗子、两张空床的屋子。咆哮过后的筋疲力尽,也使他能够冷静地思索起来。但最令他默默不忘的仍然是冰冰。他想见她,他想知道她现在如何,为什么在他烧掉七色彩纸后她仍没有出来,她到底在哪里,难道此生就真的无法再见一面了吗? 我必须出去!梁波这样想着:若想出去就必须装出一副正常人的面孔,那些老怪物才不会怀疑我;然后小心翼翼地通过测试,我就能出去了;可我为什么要装出一副正常人的样?我本来就是正常人嘛,难道自己真是在精神上有某些不正常吗?梁波开始怀疑自己。 在昏暗的病房里,他被限制了自由,只能看着白墙,幻想着外面的生活。无聊之际,他拿着牙刷在墙上胡乱画两笔,画着画着,一个冰冰模样的女子便贴在墙上,虽然不好看,但总算是有几分神韵。他看着冰冰的眼睛,笑了。这样也好,虽然被困在这样鬼地方,心中有冰冰陪伴也算幸事,每日起来就看墙上的画,让其心中稍有安慰。 他发现墙壁上有着许多“前辈们”的大作,有花,有树,有人,有字,但在墙角最不起眼的地方有一块涂抹掉了白漆,字被刻在水泥墙里,无法辨认。他吐口吐沫抹了上去,字迹清晰了,露出几个小字“撒泡尿就能看到全部的字了”。梁波立刻兴奋起来,果真朝墙角撒了泡尿。可让他失望的是,那些字却是骂人的,上面写道:“别费功夫了,傻逼,好好吃药,好好听医生的话,用不了三年就能出去;否则,这辈子就呆在这里吧,哈哈哈!” 梁波蔫儿了,蹲在墙角唉声叹气,忽然站起身对着那些字狂踢了一顿:“变态,真他妈变态,神经病啊!敢他妈愚弄老子?” 他累了,躺在床上,发呆地盯着天花板。这个时候,他是多么希望有一本书啊,哪怕是一张报纸也行;实在太无聊了,真要是像墙上所说的那样,他这辈子不就完了吗?三年?那时候出去恐怕都成废人了,更不用说一辈子。更重要的是冰冰,她怎么办?会不会想我? 他躺不住了,在屋里来回踱步,偶尔也朝窗外看看,但窗外对着一堵白墙,什么也看不见。 他的情绪起伏不定,在正常人眼里,他似乎真的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可他也能从正常人的心理去考量自己,尽量表现的不那么不正常。他不想折腾了,想到冰冰就觉得幸福万分;冰冰占据了他整个心房,没有什么再比想冰冰这件事更美好。他躺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将右腿搭在左膝盖上,眼睛望着天花板,面露微笑。冰冰,在他的脑海里现在只是一个概念。 04 数日过后,一位四十来岁,文质彬彬的大个子被安排为梁波的室友。那人带了副眼镜,满脸的严肃,沉默不语。梁波见有个伴儿,顿时激动起来,赶忙凑过来问道:“哥们儿,你也是被冤枉进来的吧?” 那人沉默不语,似乎就没听见这声音。但梁波可以理解刚进来的人的心情,于是露出了来到马家庄的第一丝真正的微笑。虽然满脸的胡须、蓬乱的头发使他看起来像个十足的精神病患者,但当他露出满口雪白的牙齿后,还是显得灿烂了许多。 “哎,哥们儿,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我跟你说啊,他这里是家黑精神病院。这里的医生包括院长,没一个好人,他们整天给我吃药,给我打针,限制我的人生自由,你觉得我像精神病人嘛?”梁波许久才找到这么一个说话的对象,一开口就是说个不停。 那人斜视了梁波一眼,面无表情,摇摇头。 梁波大喜,继续道:“对呀,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我不是精神病来,他们为了手头那点钱,什么事都能干出来。他们非说我有幻想症,而且还假装安慰我没什么问题,就是短暂地在这里修养几日,说我太累了。你看我像累的样子吗?你看我不是生龙活虎的吗?”那人依然沉默不语。 “哎,我知道你不愿意说话,但过几天你就明白了。反抗是没有用的,要想出去我们得慢慢来,瞅准机会就逃出去,等到了外面他们再想把我抓进来就没那么容易了。我可以找我的兄弟,找律师帮忙,非搞垮这一帮孙子不可!”梁波笑着说道。 那人躺下身来,梁波则继续伏在他的耳边嘀咕:“哥们儿,如果你想出去,我们必须精诚合作,配合的天衣无缝才行。我告诉你啊,这里每天上午九点到十一点是可以出去放风的,一般的患者全天都可以在外面,但他们却把我当成重症患者,只给我那么两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所以逃跑的机会就少了。” 那人听得梁波唠叨烦了,侧身转过头去躺着,梁波则又转到他的另一侧,依然对着他的脸继续唠叨:“好,咱现在先不讲这些,咱总得先认识一下吧?我叫梁波,今年三十二岁,看你的年龄应该大我几岁,我喊你哥了!哎,对了,大哥,你跑这里来,家里人不着急吗?比如嫂子、孩子他们?” 听到这里,那人忽地坐起来,啪地一下打了梁波一记耳光,骂道:“神经病!”言罢,又躺在床上不理梁波。 梁波被这一巴掌打得头晕眼花,顿时像个受惊的小鸟蹲在墙角默默不语了;片刻,梁波又委屈地哭起来,泪水加鼻涕覆盖了他那邋遢的脸。积累数日的话语像开了闸的截流一样,奔放出来,可刚刚的一巴掌将这截流再次截流,他满心地伤痕与委屈不知诉与谁人说。 如此,两个人住在同一“牢房”,过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竟然彼此再无语言上的交流。梁波也习惯了,就当没有这人一样,天热起来就直接把衣服脱掉,赤条条地在不足十平方米的屋里向窗外望去。那人也无视梁波,每天规规矩矩地吃饭、睡觉、跑步、做俯卧撑。 梁波则相反,根本没有任何的作息习惯,想睡就睡,想起就起,时而思念冰冰而伤感不已,时而兴高采烈高歌一曲。 一日,梁波赤条条地躺在地板上,迷迷糊糊地睡着。那人突然从床上掉下来,一不小心,竟然右臂脱臼了,痛苦不已,嗷嗷直叫。梁波醒来,见这哥们如此痛苦,以为是精神病发作;呆看了一会儿,见其胳膊耷拉着下垂,才明白事情原委。梁波是个热情人,赶忙前去帮忙。 “别动,我帮你弄好,来,别乱动!”梁波双手抓住那人的右臂,突然向下一拉,又向上一推。只听嘎嘣一声,果然,好了! 那人站起身来,轮了轮自己的右臂,平息下来。梁波见他没事,则又赤条条地躺在地板上睡觉。 那人坐在床上,长叹一口气,低沉道:“我叫陈宇,谢谢你!” 梁波一听,这人正常啊,兴奋地赶忙站起身来。“不谢不谢,我以前也脱臼过,有点小经验罢了!” 陈宇看看耷拉在梁波胯下的物件儿,扭过头说道:“你还是穿上裤子吧!” 梁波见自己一丝不挂,忙尴尬地找来衣物,胡乱穿上。 陈宇低下头,语气沉重地说:“我见你成天折腾,作息无规律,以为你真是精神病;但刚才见你帮我的忙,又否定了我原来的看法。” “这么说,你认为我是正常人了?”梁波兴奋地追问道。 陈宇摇摇头,梁波略感失望。 “你似乎是对某些事伤过了神儿,精神上是疲惫的;你又不知道调理作息习惯,所以才略显有些病态!”陈宇的话语像是一个解说员。 梁波睁大眼睛,张开嘴,难以相信眼前这个人说出的话是如此动听:“对呀,非常地对呀,陈大哥果然神人啊,一语道破!” “什么神人,一个正常的人都能观察到你这些,只是你时运不济,被他们当做精神病关在这里,实在不应该呀!” 梁波听此一言,激动得几乎要扑在陈宇的怀里大哭一场,眼睛湿润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陈宇看出梁波的心情,追继续道:“兄弟,我知道你伤心,看在咱们同处一室的份上,我可以帮你出去!” 梁波听到“出去”两个字,极其敏感地抬起头,两眼放出光亮,泪水再也无法阻挡,像融化的雪山,一瞬间便在漆黑的脸上淌出两道白色的河道,哽咽不止。 责任编辑 陈林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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