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西藏五十年》——第138篇:加查——(“藏语:汉地盐巴”)
——还有那里的核桃
车队的前方就是加查县了。“加查”直译为汉语就是汉地的盐巴,用盐巴来作为一个“宗”(西藏民主改革前的县)的名字,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故事,就向藏族同志请教,得到的回答是:当年文成公主来到山南,向藏族群众布施盐巴,从那以后,这个地方就叫做加查了。
我坐在越野车里,微微闭上眼睛,1965年我跟着驮队去长江源头驮盐时,盐人们唱的那一首盐歌:“‘郎’(我)要去洛隆换回金青稞,‘郎’要去贡噶换回银普鲁”的歌词又在我的耳边响了起来。我仿佛觉得时间也逆向流回去了一千二百多年,驮着盐巴的一队牦牛、前来领取盐巴的藏族群众,都集聚在文成公主的身旁,人们兴高采烈地捧着晶莹洁白的“加查”(汉地盐巴),跳起了欢乐的歌舞……
当我们的车队到达海拔5088米的布丹拉山口时,就算是踏上了加查——这块神奇而又美丽的土地。
发源于喜马拉雅和冈底斯两大山系冰峰雪岭之间的雅鲁藏布江,受到山势的制约,河床时宽时窄,水流也是时缓又时急,当她流经桑日——加查峡谷时,海拔逐渐降低,37公里长的河段,河面最窄处只有10米,水面落差却达到了270米。我们去的时候刚好是春季,一江春水奔腾着、咆哮着挤进狭窄的峡谷,激起朵朵白色的浪花,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条翡翠玉带上镶嵌着无数白色的、飘舞着的花朵。来自印度洋的暖湿气流,通过雅鲁藏布大峡谷巨大的水汽通道,在这里和高原的寒冷空气交汇,形成了加查县独特的半湿润半干旱气候。去西藏旅游的朋友们,可千万别漏掉了这一个千地难逢的美丽景点呀。
车队来到了布丹拉山顶,粉红色的杜鹃花,在大大小小的山坡上争奇斗艳,竞相开放。蓝天、白云;雪山、杜鹃,大自然出神入化、浑然天成的巧妙组合,就像是为我们准备了一份丰富的视觉盛宴!几辆车子在山顶稍事歇息,我站在美丽的布丹拉(拉——汉语:山),往四周鸟瞰,藏南谷地的秀丽风光,就像一幅重彩浓墨的山水画,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了我的眼前。
如今,当我坐在电脑旁边,敲击出这些回忆文字的时候,唯一让我感到遗憾的是,那时候文化大革命还没有结束,布丹拉山顶也就没有了色彩鲜艳的经幡。我设想着,若是我能够再去一次布丹拉,一定会看到:阵阵山风刮来,彩色经幡翩翩起舞,就像是在跳起那最欢快的舞蹈,欢迎所有来到加查的人们。
下了布丹拉山,在去县城的路上,时而可见大片的桃树林。春风吹拂,艳阳高照,千百棵树上的桃花,仿佛就是在一夜之间绽放出来的,真正是:百态千姿,鸟语花香,美不胜收。
加查县还盛产核桃,据说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了。加查县的核桃遍植于田间地头、屋前房后,核桃的品种主要有:酥油核桃、麻雀核桃、铁核桃……,共有十余种。加查核桃最大的特点是皮薄、个大、肉嫩、肉满、肉质香醇甜润,并因此而誉满全藏,过去还是向历代达赖喇嘛和摄政王敬献的贡品。据县里的同志介绍说:安绕嘎玉附近有200余株树龄千年的核桃树,其中一棵据说树龄有1500多年的核桃“树王”,树干粗壮,要七、八名青年男子手挽手才能环抱,你若走近仔细端详,树干上有着自然天成而且是形态各异的花纹,再抬头往上望望,枝繁叶茂的树王,就像是一把撑开的巨伞,可供30多人避雨、乘凉,“树王”一年可产核桃500斤。据传说,凡是亲手摸过这棵古树的人都会飞黄腾达,所以人们又称它为“幸运古树”。 ……
那一天,我虔诚地抚摸着树爷爷,没敢想“飞黄腾达”,只是求他老人家赐予我与家人一点点平安。 同时我又想,那曲东三县,也有着一块块由小气候形成的宝地,绝对能够种植核桃树。今后若是有了机会,我一定要到加查来学习核桃栽培技术。但是如今,我只能是遗憾深深地坐在衡阳,敲击着键盘“空口说白话”了。唉……
我们来到加查县,领导们互相交流学大寨的经验。才旦书记请县委领导,找来县农业科的一位技术员,给我当老师,为我讲授种植冬小麦的知识。平措老师告诉我:加查县1974年种植的13000多亩冬小麦,亩产平均达到了570斤;先锋公社的1400亩冬小麦亩产超过了700斤。他还领着我到麦地去观察,耐心地教给我种植冬小麦的技术。那时候,加查地势较低处的麦苗已经开始返青了。与老师告别时,他又教了我一手“绝招”:播种时,可以用少量尿素拌晒干的麦种,出苗快且齐。没有想到就是这一个“绝招”,以后会给我带来一场小小的“麻烦”,但那又是后话了。
那晚上住在招待所,才旦书记喊我到他的住室去。我还没有坐稳,他就对我说:“这次在那曲试种冬小麦,农牧局那两位农业院校的毕业生,也不知道因为啥,反正他们都不愿意承担这个任务,看来也只能由你来承担了。”我对书记说:“我的学历就是一个零,又没有种过田,而且马上就是四十岁的人了,确实承担不了这样‘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书记笑着说:“在巴青,你建议在前塔乡开荒种地的事情该没有忘记吧?”我回答说:“书记,那是种青稞,又不是冬小麦。这次我们在列麦公社的桑钦垻参观,那坝子虽说高,也就是4200米,与比如县海拔差不多。他们在坝上种了青稞和油菜,也没有种植冬小麦。”书记说:“我们先不说列麦,还是来说说你自己。我知道你只读过一年没有小学垫底的初中,但是你1962年在拉萨学藏文,成绩比那些有文凭的秀才们都要好;73年你一到那曲,就用上了藏文打字机;这几年跟着地区的几位领导下乡,他们都说你是一个好翻译,好文书,感到很满意。再说了,又不是要你去造飞机大炮,冬小麦成千上亿的农民兄弟都会种,你一定学得会。”书记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我再不答应也没有办法了。
第二天告别加查,经过新建的雅鲁藏布江大桥,又沿途参观了朗县、米林、林芝等几个县。那里算是雅鲁藏布江的下游,海拔比加查更低,与那曲的可比性也就更少了。我只是跟着县里的人去田地看了看,就回到了拉萨。
经过那次在加查零距离地接触了冬小麦,我才知道了它是在头年秋天播种,漫长而寒冷的冬季,麦苗苗就可怜兮兮地躲藏在冷冰冰的地里,熬过漫长的冬季,要等到第二年秋天才成熟。我还听人告诉我,西藏当时推广的冬麦原来叫做丹麦一号,引来西藏之后(我估摸着,可能是有人希望它会带来丰收),给它取了一个吉祥如意的好名字——肥麦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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