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言]: 习惯了日出日落的安然,淡漠了曾经沧桑的情感,但今天--母亲辞别人世的百日!我却不能自持,悲上心间! 今夕,遥望故里乡烟,沉吟往事斜阳,心底那抹思念的千千结,恍如隔世,情系何方?故园遗梦应犹在,至亲那人却远行。令我一腔游子情怀,向谁倾诉?无语凝噎,潸然泪下...... 天堂的母亲啊,您可知道?在您离去的日子,儿常在梦中以泪相望,千般不舍,万般呼唤,您在那边还好吗? 今夜,吾将以心灵的笔触,至真至诚的文字,去追溯那岁月走过的足迹--我与母亲的往昔! 一、母亲辞世 母亲的辞世,是我半生所经历最至情、最伤恸的亲人诀别!让我痛彻心扉,难以释怀...... 2019年5月18日清晨6点多,我正沉浸在休息日懒睡的梦中,忽被弟弟电话惊醒(弟弟在老家与母亲一起生活),顿觉诧异,冥冥中有股不详预感,因为五天前,我刚从老家探母回来,并在三天前又通话问安,什么事这么早打扰?果然弟弟告急,晨起做饭时,他发现母亲已昏迷不醒,正联系救护车去县医院。我马上叮嘱他全力抢救,我做资金后盾,并立即准备回程。 这一天是我近几年最焦心、忙乱的一天。赶在银行开门前,先期给弟弟寄去数万元救急金;到单位联系请假开票事宜;与科里同事委托交接工作;到妻子单位事宜等。一天往返市区十几公里,仅在路上一顿面包充饥。虽紧张焦虑,但事情还算顺利,因三年前,自82岁母亲瘫痪坐上轮椅时,我就意识到,母亲最困难的暮年时刻到了,为此,特向妻审请一笔专项“小金库”,活期存折10万元,以备母亲随时救急。因飞机需中转北京、齐市两地,还不如火车方便快捷,当晚23点,我选择特快火车出行,遥奔故乡--黑龙江省克山。 在卧铺上虽困倦不已,迷迷糊糊,但忐忑不安的心情还是无法入睡,不时通话了解母亲病情。当天经县医院抢救,母亲虽暂时苏醒,药液吸氧维持,但病情相当严重,长期风湿病、骨质疏松症、肺炎、心梗等老年病,造成严重心脏、肾衰竭,根据县医院会诊医生经验判断,只能维持数天,很难有生还可能。如有可能,就是建议到离克山最近的齐市大医院转院会诊,判明原因看是否还有最新抢救方案?也许还能延长一段时间。但同时在场医生和亲人也提出担忧,去外地3小时的路程存在严重风险,救护车的一点颠簸动作,都可能使母亲吐痰堵塞气管(因肺病不断吐痰),从而在途中无法抢救就逝去,如果那样就等于“背井离乡”了,是当地老辈人迷信忌讳的。基于上述情况,在场亲人都倾向维持保守治疗,让母亲安老故乡,但还是希望征求我意见拿主意。 这趟紧急回乡之旅,让我的心情陷入从来没有过的极大悲伤与矛盾之中,处于最难决断境地。去与不去外地抢救母亲?钱不是问题,重要的是感情这关过不去啊!去外地确实存在高风险,若在半路上出现意外,让母亲“背井离乡”逝去,那我就成了不孝罪人。但明明知道还有一丝希望,若不去伸手相救?作为儿子的心理又将情何以堪?万般无奈,只得先告诉现场亲人使用最好的药维持,其它等我回去再说。 之后,我又与呼市肿瘤医院工作的妻子及相关专家频繁通话,反复咨询、探讨,也都没有太好的稳妥建议,宽慰我还是顺其自然吧。 5月20日早9点,火车到达克山站。我打车直奔医院,推开重症室门,顾不得与其他亲人招呼,急急走到母亲病床前,捧住她昏睡的脸颊,贴耳轻轻呼唤:妈妈,我是永和啊,儿回来看您了!母亲微微睁开浑浊的双眼,定定看着我,嘴唇蠕动了几下,已说不出话来,干枯的眼角滚出一颗泪珠。昔日年年盼归的母子情缘,现在四目相对,却已无言,任我悲怆的泪水,止不住肆意流淌...... 现场看到、及主治医生告诉的病情,比我在旅途中想象的还严重,妈妈这两天滴水不进,抢救苏醒后不住咳嗽吐痰,片刻离不开人,亲属几个轮流看护,把住她身子,防止乱动碰掉鼻孔上的吸氧管及手臂输液针,并不时帮助擦拭口角,抠痰,防止堵住气管,随时防范意外风险。尤其是原计划今天早晨做个CT扫描检查,从后楼重症室到前楼机器仅30多米距离,医生预想试验了几套方案,都无法安全实行,只得作罢。本地尚且如此,到外地长途颠簸转院,危险可知,那心中的一丝希望也渺然。 和母亲感情最亲近的老辈人大舅,把我叫到外面悄悄商议:永和,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要太悲伤,知道这些年你最孝心,没有你和弟弟,你妈也活不到85岁,现在你妈全身器官都衰竭了,也算到寿了。情况你都看到,现在颠簸外地转院,恐怕不到半路你妈就得提前过世,到时连装老衣服也穿不上,“背井离乡”,落得个兄弟埋怨,别再“折腾”你妈遭罪了?还不如赶紧预想后事,选个好公墓入土,让你妈安老故乡,也了你爸妈在阴间并骨团圆。 徘徊良久,无奈默然。 当天上午我婉拒了亲属们邀我回去先休息的建议,行囊放在医院,和弟弟、大哥共同坚守陪护妈妈。捱至半夜23点50分,母亲的心脏停止跳动,再也无法博起,医生无奈撤掉所有抢救设备。霎时,我们兄弟放声大哭......趁着生命还有余热,我用温水和着泪水,最后一次给母亲洗了脚,让她老人家在儿子温情关爱下,安然上路。从此这一幕,成为我27年孝心长跑的终点定格。 永远难忘那个痛彻心扉的时刻,2019年5月20日23点50分,我最挚爱的母亲诀别人世,享年85岁。 在克山公墓选好大理石墓地;主持办完母亲丧事;圆了父母阴阳相隔27年并骨愿望后,我又特意返回母亲生前住地拍照留念。望着曾经探望、陪侍母亲27年的老屋,我徘徊往复,久久不忍离去。我不敢想象,以后没有了高堂母亲的身影,这故乡的老屋,是否还有年复一年游子探亲的期许?那两代白发长相望的临别背影,也将成为今后的永恒追忆! 临别故乡那个夜晚,独居克山十字街小旅馆,侧耳床前,反复聆听《母亲》之歌,“你入学的新书包,有人给你拿,啊这个人就是娘,啊这个人就是妈”,不禁泪水涟涟,思绪恍惚,仿佛重新回到那遥远的孩提时代...... 二、母亲身世,我的童年。 母亲1935年7月生于克山古城镇卫国乡,大户人家出身。据大舅讲,母亲的爷爷(我大姥姥爷)那一辈,是当地有名大财主,拥有良田数千亩,出入四挂马车。大姥姥爷还是满清末年乡试秀才,有些文化眼界,后来带领全族转入县城发展,开办祖传的兽医庄、布匹庄等,在当时县城最繁华地段西河沿建造曲氏庄园,上百口子一起生活。我那未曾谋面的姥爷在当地也是少年“秀才”,在伪满30年代中期,被选中留学日本帝国大学学习法律,回国后被任命克山警察署长。那个年代,姥爷虽被迫沦为“汉奸”,但骨子里血气方刚,容不得一些浪人、汉奸欺凌乡民,常替本族人撑腰,得罪了日伪翻译官,遭到报复、告密通共抗日联军。日本宪兵来抓捕时,性格刚烈的姥爷当场持枪反抗,血溅庄园。从此家道中落,族人四处逃散,只剩我大舅、二舅、表舅、和母亲这一脉留在克山。解放后50年代初,母亲在原“国高”小学基础上,又续学两年初中毕业,在那时也算高文凭了。 后来,我与友人喝醉时,也不无得意的偶尔吹嘘:从我母亲祖辈论,俺也算是有那么一点书香门第血缘呢。 18岁时母亲嫁给县城北郊跃进村的父亲。别看父亲出身贫寒没有文化,但却聪明能干好琢磨;为人性格秉直、刚正。不仅农活种地样样在行,而且在修理纺织机器方面有专长,左邻右舍谁家机器坏了,到他手里准能修好,在十里八村小有名气,是纺织能手模范,养家糊口的顶梁柱和主心骨,就连后来在畜牧研究所做到高级畜牧师的大舅,最佩服的亲属也是我父亲。1955年公私合营,克山县成立国营棉纺厂,父亲特招直接转为技术工人和县城户口,在我出生后,全家转到城里居住。 在我少年印象中,相较于父亲的精明能干和刚烈脾气,母亲的性格正相反,比较柔弱善良、慢性子。母亲小时身体虚弱,加之大户人家娇生惯养,所以在家务活方面比较拖沓,不利索,有时招致好强的父亲高声呵斥,骂骂吵吵。母亲不恼不怒,从不和父亲正面顶嘴,默默的干这干那,时间长了,习惯了,家里也没有发生什么大矛盾。男主外,女主内,母亲虽然柔弱,但以她的善良能忍,还是把这个八口贫苦之家(4个上学孩子,2个老人)操持过来,先后伺候送走了患病多年的奶奶、瘫痪三年的爷爷;把我们养大成人。母亲为这个家所做的付出,居功至“伟”!尤其她的言传身教,在我们幼小的心田,就播下了忠孝善良的种子。 我1962年1月生人,正是最困难的三年大饥荒时期,听父母说,靠吃白菜帮子、榆树皮等撑过怀孕期生下我,奶水不足,就东家讨、西家借,弄碗苞米面糊糊,勉强养育了我的幼儿期。所以,我属于先天不足,小时候一直体弱多病,是四个子女中体质最弱的。尤其是大约十几岁时,得了当时比较严重的痨病(肺结核),断断续续、请假休学近一年,使我更像霜打的茄子,自卑、孤僻寡言。小学同学就给我起个绰号“高老蔫”,代表了我童年时的尴尬。 正因如此,母亲特别关爱我。夏秋季节屋后小菜园成熟时,母亲不时摘个西红柿、黄瓜,悄悄塞给我解馋;或在我生病时,煮碗面条、塞个鸡蛋,给我补充营养。在那个困难年月,这些都是珍稀水果和奢侈食物,平时小孩子难得吃到,只有重病的爷爷奶奶才能偶尔享受。点点滴滴母爱,温暖了我的整个童年,让我挺过生命之初。 虽然小时候体弱多病,经常休学,但我却没耽误正常学习升级,在小学、初中一直都是班级第一名,1977年,以全年级第8名总成绩,考入嫩江地区重点中学、克山一中初二重点班(文科班)。1978年,也即大学恢复正常招生第二年,国家出台一个特殊优惠政策,允许初中毕业生考中专(也仅这一届,以后没有),消息顿时轰动小县城,毕竟刚从十年“文革”那个动乱年代走出来,人们对政策变化没有信心,认为机会难得,我也就随大流报了名,以县城第4名成绩(四科总分361),考入锦州铁路运输学校(现改名辽宁铁道学院)。 据当时周边地区情况,这一届中专,包含了大多优等尖子生,他们中的许多人,在以后四十年改革开放大潮中,在各行各业多有建树,成为社会中坚力量。而我例外,半生平庸无为,愧对时代!这是后话。 得知我考中专,班主任许明喜老师前后两次到家劝说父亲:永和学习这么好,考中专可惜了,学校有困难补助,再坚持两年毕业,肯定能考上重点大学。父亲征求我意见定夺。 那时爷爷、奶奶刚去世不久,因长期患病欠下一屁股债,从打记事起,我就一直生活在贫困阴影里,内心总有一种隐隐的忧郁。而且就连上小学、初中那点学费,也是兄弟几个寒暑假拾猪粪、捡煤核、推煤灰等换点钱,才勉强凑上。考虑家里这种情况;了解到当时中专学校不仅公费;而且每月还给13元助学金(相当每月伙食费);自己花不了几个钱。于是我决定提前读中专,早点减轻家里负担。 母亲忍痛把她养的那头半大猪卖掉(还没长大,原准备过年用),给我准备了一套新行头,使我第一次穿上没有破补丁的新衣服。1978年9月1日,我奔赴锦州求学,那年16岁,从此与父母聚少离多。 三、父亲的晚年与去世 1981年8月我中专毕业,分配边远山区铁路工作。这时哥、姐、及弟弟都已相继成家单过。1988年在岳父帮助下,我也在山沟分得一室楼房,最后一个结婚成家。 孩子们都自立了,父母的生活逐渐好转,我也开始回报父母。那时,边远艰苦地区铁路单位,福利政策比较优厚,每逢节假日,成袋子分大米、白面、豆油等,全年都吃不完。每次休假回乡,我都成麻袋往老家运米面等,或托人稍在火车尾部守车上(现在没有守车了)、或长途邮寄。给母亲买她爱吃的点心水果和父亲喜欢的高粱酒,有时成箱买小角楼酒(当时哈市地区流行)。 这时回父母家探望,再也没有了少年时的那种忧郁,吃饭时充满温馨。母亲打两块豆腐(父亲爱吃烧豆腐),弄碟五香花生米,干炸小黄鱼(我爱吃),父亲打开一壶烧酒,满足地说:现在很少吃粗粮了,都是你邮来的大米白面,我工资80多块也花不了(父亲是当时最高的8级工匠),我和你妈平时称点肉、包顿饺子、打块豆腐,日子好过了。母亲也象小女孩一样、不无得意地羞涩说:你爸也知道疼人了,帮我洗衣做饭、过年还给我买花格子衣服呢。老俩口的和谐热乎,让我的心头一阵温暖。少时印象中,父亲是厂里技术骨干(做过一段车间主任),忙于工作或教徒弟,家务活基本不干,平时嫌弃母亲这也不对、那也不行,难得见过对母亲有什么温情表示,过年也基本不买新衣服。没有想到,平时不善言笑、性格刚烈的父亲,内心还藏有这样的温情!古人讲“贫贱夫妻百事哀”,我想说“少年夫妻老来伴”,能够从苦难中相伴走来,那一路经历的磕磕绊绊也好、是非恩怨也罢,经过岁月的沉淀,都累积凝结成了割舍不掉的亲情,这就是“接地气”的夫妻之道! 父亲一生好酒,也是他老人家唯一喜好的享受。也因酒,40多岁时患上肝病,母亲和亲人谁都劝不动他戒酒,到55岁以后,转化成肝硬化就比较严重了,虽保养吃药,但还是不能彻底戒酒。喝多时也经常表露出对母亲晚年的担忧。 母亲不是完人,性格中也存在一些缺点。尤其年轻时有一次操劳过度、昏迷摔倒,刺激了大脑神经,从此坐下病根。使她的小毛病更加严重:大大咧咧,没有心眼,爱东家长西家短的闲唠嗑,唠起来没完没了,有时说话也不着调,招人嫌,无意中把人得罪了也不知道。而且母亲忘性大、心里不装事,让她去小卖店买个油盐酱醋,不是丢三落四,就是算错了钱,有时到吃饭点了,她还在半路上唠嗑没完。因此,母亲有些不招人待见,个别亲属已经显露出对母亲的嫌弃和不耐烦,不时当面刺哒母亲,让她伤心。这些都瞒不过父亲精明的眼睛,但“傻傻”的母亲还不在意。 父亲去世前两年,也许他有所预感,在跟我小酌对饮时,经常唠叨对母亲晚年的担忧:你妈没心没肺,一天净瞎咧咧,讨人嫌,将来我死了,谁能容她?永和你有文化懂道理,从不顶撞让你妈伤心,将来你妈就得靠你了。虽然当面向他老人家做了保证,但当时没有意识到--他这是在交代“临终嘱咐”。 1992年3月,我竞聘内蒙古地方铁路总公司(集通公司前身),从山沟里跳出,转入内蒙首府呼和浩特。两个月后,就突然接到父亲病危电报,等我坐火车赶到家,哪知父亲早两天已去世了,因天热无法保存,已火化安葬。一世抚养恩情,竞没有见到最后一面?我这个伤心啊,相拥母亲痛哭...... 父亲去世时年仅60岁,一生辛劳,好日子没享受几年。后来母亲常叹息:你爸没福啊。 四.践行父亲“嘱托”,27载尽孝路漫漫。 1.安抚母亲 为安抚母亲悲寂的心,在为父奔丧同时,我把当时还留守山沟的妻、儿接来克山,陪同母亲住了十几天。那些天母亲变了,平时居家的她,变得好动了,整天就在屋后的土路上,“傻傻”地走啊、走啊,漫无目的,也不说话。有时独自躺在老屋里,无声流泪。不知是哪天?我和弟弟赫然发现,母亲的半头黑发一夜变白了,望着她骤然苍老的面容,我的心里一阵阵酸楚...... 知道她这是悲伤过度,怕她精神出问题,同样心情沉痛的我,就每天陪着她散步,一起倾述与父亲的点点滴滴往事,疏导宽慰她的心情,不久以后母亲的情绪平复了很多。 这期间我和妻几次陪母亲逛商店,给她零用钱买衣服和爱吃的水果糕点。以前“没心没肺”、从不去算计、也不会管钱的母亲,这时对钱上心了,买东西一角一分的讨价还价,剩下找回的钱一遍一遍数对。还特意在衣服内层里缝个布口袋装钱,再上个暗扣,这样的办法还真保险,没听说她丢过钱。以前拖沓、乱放东西的母亲,这时也有心计了,在床柜上专门放个小木箱,一面装爱吃的点心,一面装钱,还专门上个小锁。 看到母亲到老了才发生的这些“奇迹”变化,让我既惊喜、又心酸。过去有父亲做顶梁柱,母亲可以什么大事都不管,一切有父亲做主,无忧无虑,象个被“惯坏”的孩子。现在父亲走了,母亲的“天”塌了,茫然不知所措。是人性、人生的无奈,逼得混沌几十年的母亲突然成熟“自立”了,会考虑照顾自己了。可见生命潜在的能量,说不上什么时候就爆发!千万不要把对一个人的偏颇印象,一生看到底。 俗世社会,俗世子民,再好的血脉亲情,也都各自有小家,各自有一方天地,不能象老伴那样一世相惜相伴。人老了,没了伴,没了经济收入安全感,孤独的心苦啊,单飞的翅膀更难!理解老年的母亲吧,高兴她迟来的“成熟”。 临走前,我给母亲留下2千元生活费,和弟弟商议,由他费心照顾母亲,待我一年半载把妻子工作调转、搬家事宜安顿好,就把母亲接到呼市。 2.母亲在呼市 1993年末,我把妻子工作调转、搬家事宜相继办妥。至1994年2月春节,我又回到克山老家.陪母亲过了年,然后把她接到呼和浩特。 我在呼市分得的房子是小区三楼,两室一厅,卫生间里连着一个热水器和浴缸,洗澡很方便。每个休息日全家都要洗澡,我们洗的快,先洗完,再让慢性子的母亲进去慢慢享受。这时是母亲比较惬意的时候,她靠背躺在温水里泡(专门给她安个软靠背),悠然自得的享受,看时间差不多了,妻子进去给她搓后背。然后穿上浴衣出来的母亲,再坐在客厅大镜子前,左看右看,一遍一遍细细地梳理她半白的头发。看着她美滋滋的样子、精神焕发的红润脸膛,我心里也是非常高兴。后来,我和妻子又领母亲染了黑发,显得更年轻了。 利用节假休息日,我和妻陪母亲游览了呼市各大公园景点。在新华广场第一次上去见识了真飞机(旧机观光用);满都海公园坐游船赏荷花;动物园看大象、老虎等,使妈妈开了眼界。 后来母亲回老家,向左邻右舍眉飞色舞的吹嘘:飞机、火车、大船也都坐过了,花园那个大啊,人那个多啊...... 吃,自不必说,鸡鸭鱼肉,呼市各种小吃等,使妈妈开了胃口。 另外,原来在老家住平房,左邻右舍院子里都是熟人,母亲可以出这家、到那家的找人唠嗑,平常日子不寂寞,她也一辈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而到呼市后,高楼大厦的封闭环境,小区里不同单位的人们,基本“老死不相往来”,天性爱说话的母亲找不到熟人唠嗑。平常我们又忙于上班(我那几年工程监理,经常出差),不能天天陪她, 所以母亲也很寂寞不适应,开始提出要回东北老家。 架不住母亲的唠叨,1995年4月,过完年开春,我把母亲又送回克山。 回到老家,弟弟的感情依旧,诸事安顿井井有条,老屋里依然是母亲以前习惯的老样子,母亲很欣慰。 母亲四个子女,在当时数我生活条件相对好些,有一定的医疗保险和福利,双职工固定收入,在当时属于“小康”水平,其他几个都处于温饱线上。鉴于这种情况,临走前,对于母亲今后的抚养安排,我主动提出:由我负责母亲日常生活费和全部治病医疗费;同住老屋的弟弟一家负责照料母亲平常生活,弟弟欣然同意。 回去告知妻子,她嗔怪地戳着我的脑门说:就你“傻瓜”充大头,多少也让他们交一点生活费吗,表示个意思。我安慰她:“傻”就傻吧,谁让咱家条件好呢?再说也没给外人,都是为了咱妈,将来我良心也安宁。另外人家也各尽所能,经常看望照顾妈妈,都尽心了。 谁知这一由“心”做出的承诺,就成就了我对于母亲—生无悔的孝道! 3.陪侍母亲第一次住院。 1999年12月,65岁母亲第一次健康出现大问题。听弟弟电话讲,前几天妈妈右眼模糊疼痛,到县医院诊疗说是炎症白内障,输液治疗一个星期不见好转,疼痛加剧,现在让做手术。得知消息,我正在通辽出差,马上搭乘工程小车,昼夜赶回老家。与弟商议,转院齐市铁路医院手术比较保险(眼科较知名),而且王主任是我初中老同学岳父,诸事方便。 第二天我领母亲转院齐市,确诊右眼患青光眼急性发作、后期合并白内障,已致视神经坏死失明,仅能看见一丝亮光,无法恢复。(县医院误诊耽误了)。现在最好的方案是手术彻底治疗右眼炎症、坏死眼球换晶体,以防白内障炎症波及影响左眼。手术由王主任主刀,按预想很成功,一个多星期就恢复痊愈了。 对于一只眼睛失明,心宽的母亲没见多大忧愁,倒是我深感遗憾。以后每次回乡,我都特意领她到医院检查眼睛,平时弟也叮嘱母亲上保健眼药水,确保左眼再没出现大问题,使她在光明心灵映照下,走完俗世余生。 在母亲住院期间,同室还有一对老俩口,是齐市郊区本地人,她们的独生女儿夫妻常来看望。几天共处,我与这对中年小夫妻唠的熟络,感觉她们通情达理很不错,还相约留了通信地址。可是临出院那天,护士来通知那对小夫妻,她母亲欠费五百多元需补交。独自说笑的小夫妻没动,她的老父颤巍巍、从寒酸的破棉袄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左一层右一层打开,老太帮着数出约一少半。老者正要把余钱装回破棉袄,我斜眼发现这对小夫妻,向她们穿着鲜丽的小女孩急使眼色,十几岁的小女孩似“心领神会”,把住老者的手说:“姥爷,我好长时间都没吃好吃了,馋了”,老者不情愿的又抖索出一张,老太也是满脸褶子、写满了沧桑和无奈。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瞬间颠覆了认知。都说“女儿是妈妈贴心的小棉袄”,可是这对小夫妻,不但扛不起对耄耋老人的责任,还忍心教唆下一代,“隔心”去算计老人那点可怜的养老钱......人性啊?在外面“溜光水滑”像个人,其实内心却枉为人子! 五、暮年时光—陪伴母亲共度维艰 1.不舍生命倒下—六次住院、转院努力。 2016年3月中旬,因慢性风湿病及老年骨质疏松症,82岁母亲开始柱拐棍,并很快发展到坐轮椅。得知情况,我于五一节请假20多天回乡,先后领母亲到克山县医院、建一医院(黑龙江省重点协作康复中心)住院理疗、打补钙针、吃中药治疗等,但还是没有大起色,只能柱拐棍短时间站起来走动,康复锻炼,暂时维持。 2017年春节,我由于健康出点问题手术住院,第一次没有在正月期间探望母亲。直到6月份,我出差及休假一个多月,再次领母亲到克山建一、齐市第一医院康复治疗,母亲双腿还是不能站起,又添新的痛苦、老年瘙痒症。 到了2018年春节期间回乡,母亲病情加重,双腿萎缩,我只能专门雇佣高价救护车,最后两次到克山建一、齐市第一医院住院检查治疗,会诊判定,母亲再无重新站起来的可能。 至此,尽管三年来多方咨询努力,也使用过一些中药偏方,但奇迹还是没有发生,母亲最艰难的岁月来到了,我心中充满悲凉! 临别返乡,我与母亲泪眼相望,久久不忍离别,三次离开老屋,三次又折回,一路泪洒小巷......火车上,望着渐渐远去的乡烟月影,我的悲眸如泪,随笔七古两首《回乡克山纪事--别乡情》: 一、别乡情 最是伤痛别乡情,心如止水悲已凝。 点点星花如莹泪,片片愁云若西风。 柳枝无力撩白发,两代皓首依情浓。 惆怅百转陌上路,回首千番慈母影。 殷殷忠犬可谙我?来年篱院再相逢! 二、 侍母病 二十昼夜侍病亲,我以我做动情吟。 洗足躬行游子孝,接便堪当女儿身。 常恨相聚时光短,更惜当下用情真。 养育之恩岂能忘?乌鸦反哺慈母心。 不求善美昭日月,但使忠孝重昆仑! 2.安排母亲暮年生活 母亲最后这三年,生活已完全不能自理,吃喝拉撒全在床上,我的心理压力、经济压力陡然增大。作为工薪阶层,我还没有能力辞掉工作“铁饭碗”,因为还有两个孩子、一个小家需要我与妻共同支撑,不能专职陪侍妈妈。母亲的暮年怎么办?有生以来,最困难的岁月横亘眼前,多少个病房夜晚,我只有暗自垂泪,不能再让独守小家的妻,与我分担惆怅,“男儿有泪不轻弹”。 经与弟弟商议安排,弟弟主动辞掉打工工作,在家全程费心照顾妈妈。为此,我征得妻同意,加倍补偿弟弟日常生活费;并在后来,我又利用自己业余挣得“小金库”,帮助弟弟一次性交上社保基金个人承担缴纳部分,使他60岁以后有个退休金保障。 虽然妈妈的暮年岁月瘫痪在床,比较困苦寂寞,但有自己亲人的全程陪伴,要远比养老院及雇佣外人照顾细致,使妈妈晚年享受到血脉亲情的温馨。 3.病魔炼狱—陪伴母亲共克维艰 在母亲后半生八次住院、转院治疗中,除了去外地齐市医院,我与弟弟轮流陪护母亲外,其它在克山本地医院,我都坚持独自昼夜陪护妈妈。尤其母亲瘫痪这三年的六次探亲,我都近身陪侍,在母亲老屋同塌而眠。 妻问为什么非要自己吃苦?我答:只为珍惜报孝母亲的短暂时光!只为身体力行、树立一个无言的榜样!只为营造共同孝敬母亲的温馨晚年! 母亲的老屋火炕1.6米宽,两个人并排睡没有问题。但为了接屎接尿方便、不遭罪,弟弟便让母亲横着睡(母亲身高1.53米),母亲也习惯了。为迁就照顾母亲,身高1.7米的我,只能横着蜷缩、睡在母亲身旁。 母亲每夜要咳嗽吐痰、起夜3~5次,为不影响弟弟一家,我睡觉前总要把手放到她胳膊、或被角上,这样每次母亲动弹起夜,我都会及时清醒,用手电照明,静静的帮助她接小便、或擦拭粘痰。如此这样折腾、蜷曲一夜,基本睡不了几个小时囫囵觉,整天昏昏沉沉,只能白天再零碎补觉。 这般没有白天黑夜的陪侍母亲二十多天,每次回乡,我都仿佛经历了一场病魔炼狱的煎熬,身心俱疲。但恰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使吾俗世匹夫的心灵得以升华,“悠悠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4.感动瞬间--人生自有真善美 在陪伴母亲住院治疗期间,也得到一些素不相识的人们帮助和鼓励,令我温暖至今。 (1)自最后三年瘫痪不起,我领母亲两次在克山建一医院内科病房检查治疗。每天看到我昼夜陪侍妈妈、洗衣打饭、洗脚挠背、接屎接尿,独自一人既当儿子又当姑娘,引得邻居病友、小护士们一片啧啧称赞:看这老太太真有福!难得有个孝顺好儿子。尤其小张护士长更是热心,特别把母亲从普通4人病室,调到2人高级独立病房,并允许我免费使用病床陪侍。药房的姚主任闻讯我的情况,也破例下病房询问母亲点滴用药治疗脑梗情况,并帮助调配一种高效进口药(一般患者不用),在不违反低保户原则下还减免部分药费。 (2)2018年3月,我和弟弟最后一次陪同母亲到齐市医院检查治疗,回程时雇佣一辆救护车,由两位40多岁男司机(兼医生)陪同我们,沿去年曾经走过的“南线”公路回克山。谁知走到富裕县附近时,情况突变,因前方断断续续修路,公路坑坑洼洼,颠簸得本来病弱不堪的母亲更加难受哼哼,一向慈祥的母亲,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埋怨和数落起我和弟弟。看到母亲这样痛苦,我和弟弟不禁心疼,我弯腰抱住母亲的上身和头部、固定靠在我的怀抱和大腿上;弟弟则用身体斜坐顶住病床。就这样一动不动坚持一个多小时,减轻了颠簸,我并不断向哄小孩一样安慰母亲。 看到我和弟弟这样的举动,两位司机感动的不停赞赏:“两位老哥真是大孝子啊!我们在医院看到的太多了,不是对父母吵吵嚷嚷推搡的,就是不耐烦顶撞的,像你们这样孝心的太少了。”后来,两位司机还主动咨询路边老农,绕道一个多小时走“北线”良好公路,多走的路程分文未取,并减免了部分救护氧气费用,我再三感谢给烟,两位司机都谦让不收,自嘲的笑着说:这是第一次为好人破例,就当积德敬神了。 可惜当时照顾母亲忙乱,临别未记下司机姓名电话。 (3)2017年6月间,我回乡为母亲讨得一种治疗老年瘙痒症新偏方中药,需要洁净全身皮肤涂抹使用,但老家平房没有浴室条件,只是部分擦洗后背,效果不理想,我和弟弟决定到公共浴室,给妈妈全身好好洗浴一次。听说是高龄瘫痪老人,许多澡堂不接纳,经高价协商,好不容易才在小县城南二道街一家中型澡堂、租到一间有单独浴缸的浴室。第二天我和弟弟用轮椅把母亲抬到澡堂浴室,脱衣、泡澡、搓背、洗头发、剪指甲,涂抹药剂,足足泡了一个半小时。老板娘和女服务员,看到我们两个“老小伙子”忙上忙下,一头大汗,感动得连连称赞:老哥真是大孝子啊,细心照顾堪比姑娘。不禁如此,老板娘(兼理发师)还当场免费为我理掉长发。 以后几次回乡理发,她都只收半费(10元),尤其母亲去世后,临别前我最后来理发,她听说情况后,还陪我好一阵难过、长叹唏嘘。 上述岁月剪影,令我感怀同时,也深悟体会到:在这人心不古、信仰缺失的年代,不管世态炎凉怎样情比纸薄?不管红尘滚滚如何铜臭熏天?人们内心深处,还是渴望真善美!认同“忠孝仁义”这个传统文化的根! [后 记]: 一笺拙笔文字,半生母子情缘,不为别的,只为绵绵无绝期的思念......只为留给后辈的回忆! 印度诗人泰戈尔有句名言“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诠释了一种最洒脱的人生境界!纵观浮生百态,为什么唯有善类的血缘才能世代传承这种美好生命愿景,只因他们比之禽兽多一颗高贵的心灵!懂得担当,知遇感恩。 时光摧白发,忠孝趁年华,多一分亲情陪伴的幸福吧,少一些“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剧。 愿天下父母都安康! 写在2019.8.26日,发于9月初。 |
蓝河 发表于 2019-9-13 20:13
至孝感人,行文情深!
荷语 发表于 2019-9-17 10:03
感人至深,置顶荐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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