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继续向一望无际的原野驰去,路两边的荒草越来越高,看不见田园与农舍,更少见人烟。没有一丝风,我们热得下了车,想凉快一下。可是,抹着几丝白云的兰天下,一切都像凝固了似得,让人感到空气的热浪似的从地下冒出,在远方的地平线之间颤动着,简直是在把人放到火炉上蒸烤。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割草的妇女,她听到我们寻问大泽乡在那里,直起腰来,顺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只见汗水从她的手心淌下,淋透了胸前的衣襟。她随手向前方挥了下镰刀,拖着淮北人的侉腔,若无其事的说:“那不就是,有啥子看头哟。” 车再往前开,还是没看到想象中秦代留下的遗物。但当我们向四周遥望过后,不由得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叹息。这一望无际的淮北大平原,怎么顿时变得不那么开阔了,四边的天际线也突然升高了许多,让人感到好象走进了锅底。怪不得叫“大泽乡”!下起暴雨必然会成为水乡泽国。远在亿万年多前的地质年代,那海陆沉积交错留下的黄淮平原,怎么单单没把这个块地填平,非要造化出这个洼地?假如这时来了一场阴云密布,把这块底洼地盖个严实;再来个雷鸣闪电的暴风雨,把这块底洼地浇得烂透,叫你泡在这里,寸步难行,纵然是满怀豪情壮志,也会绝望!遥想当年,陈胜吴广在此揭杆而起,也是在所难免的选择的了。 路边的一块水泥做成的标志,证明我们终于来到大泽乡唯一遗存的涉古台。听人介绍,那土台子形状象两个斗,明万历年台上曾建楼寺,铸有大钟一口。解放不久,台上仍有房屋数间,就做小学校用了,直到上个世纪八十代这房子变成了危房,一拆了之。而古钟则毁于五十年代全民炼钢的小高炉里。 然而,前方那片广场,让人看到了新的气象。一片刚用碎沙石铺垫的空场地,坐北向南竖起了一座巨型浮雕,因为童年的白居易曾在附近随父寓居,留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名句,这座浮雕即取一团火焰状。上面刻的是陈胜在前揭杆而起;吴广紧随,右手向前挥剑,面向后方,高举左手召唤云集起义者。下面散乱着一些刻好的碑,还有待立起。台东正在修“鸿鹄苑”。场地北边好象是个出口,还建了几间平房,作为管理使用。询问后才知,这是为了举行国际性的纪念陈胜吴广起义学术会议才再造的“古迹”,与前方历史上留下的“涉古台”相配套。为什么迟迟不能峻工?看护者说了许多,不外是经费不知拨了多少,更不知用到那里去了?脸上露出了无奈样子。接着竟然扯到附近那条铁路高架线路的修建,占用多少农田,该上多少工,给农民补多少钱,结果又是如何如何?充满着疑问与不满。显然,他是把我们当成了上面派下检查在建工程的干部了,面对这样误会,我们那还会有凭吊古人的心境?结果只好匆匆离去。 为了尽快上公路,吉普车选择了农田中的小路,颠颇摇晃的缓慢行驰。烈日当头,田野里格外空旷,好不容易才遇上一辆毛驴拉的小板车。一个男人坐在前头赶车,女的在后面撑起一把红花伞,为自己和孩子遮住暴烈的阳光。车子吱吱扭扭从我们的汽车旁擦过,为原野上留下几丝人气。 突然,前边的视线被一片浓郁的草丛和树木遮住了。小路让汽车越来越不好走。司机告诉我们说,你们从前方穿过小道就上公路了,我的汽车从那边大道上公路接你们。 司机却没想到他把车子开到公路上,好久没有等到我们。他不知道,前边小路经过的是那树林中,有一处纪念碑把我们的吸引住了。这是一座为纪念1949年人民解放军为解放这里而牺牲的烈士们修建的纪念碑,本来修得就很粗糙,又加上长年失修,周边树丛荒草无人修缮,给人一种很泠落的感觉。仰望碑身,上面的碑文是仿照北京人民英雄纪念碑的口气,竟然上书“从陈胜吴广到人民解放战争的英雄……永垂不朽”。这一下可把我们的心栓住了!人们在这片小树丛中似乎忘记了酷暑的闷热,心中顿时涌出一种不可言状的惆怅,是什么历史的惯性把陈胜吴广与当代的革命烈士联系起来了? 正中午时,那似火般的骄阳已经顶在头上了,汽车离开了这里。然而,我的心仍然还停在纪念碑前,车子在公路上正在快速行驰,而我们何时才能走出大泽乡? 责任编辑 陈林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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