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我和老伴照例外出散步,沿着村里的柏油路,信步向北走去。晚霞映红了西天,轻轻的秋风竟无一丝凉意。连续十几天的降雨刚过,空气格外清新。刚出村头就是一片工厂的厂房,我们沿着厂区边上的一条简易公路缓缓西行,望着公路边上一排排高耸云天的白杨,不禁思绪万千。这里原先是我们村的一片良田,全村人的口粮地大部分都在这里。合作化、公社化,土地连成了片,当了土地主人的农民,扶老携幼,摸爬滚打,没白没黑地耕作在这片土地上,圆了中国农民世世代代“耕者有其田”的梦想。 1964年深秋时节,连续一个多月阴雨连绵,造成了几十年一遇的特大涝灾,这里地势低洼,变成了一片水乡泽国。地瓜、大豆已经绝产,只有稀稀落落的几棵玉米,还摇摇摆摆地站在泥水里,高不过三尺,挑着几个枯黄的叶片,随风摇曳。秋季作物是没有指望了,要是小麦再种不上,来年全村几百口人的生活就无法想象了。形势逼人,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展开了秋种大会战。他们披星星戴月亮,挑灯夜战,饭菜送到地头,吃喝全在田里。不能用牲口耕地,就用锨镢人翻人刨,两脚磨破了水泡,站在泥水里钻骨地疼痛,两手裂开一道道血口子,往锨把上一攥,一道道血印子清晰可见。运肥的小伙子更是受累,用当时最先进的运输工具——胶皮轱辘小推车,两个人一推一拉,装上不过两篮子粪,车轱辘陷进泥里,直累的小伙子们腰酸背疼腿抽筋,一天下来,也推不了十几趟粪。就这样,摔打着血肉之躯,拼撒着生命的火花,硬是在立冬之前种完了小麦。“待要吃饽饽,泥里拖拖”,第二年夏天,小麦获得了空前大丰收。 从此以后,这里年年搞山水林田路综合治理,村东桂河上坝起了水库,建起了扬水站,电把子一磕,一股强大的水流被抽上十几米高的水塔,然后沿着地下管道哗哗地流进田里,灌溉着全村几百亩粮田。八十年代,这里已是一年中,小麦、玉米连收两茬,亩产双千斤的稳产高产田了。 这片土地我太熟悉了,儿时就跟随父辈们在这里劳作,后来当了老师,每逢节假日星期天,我都来这儿帮老伴干活,为的是让老伴那累弯了的腰多一份休息。在这片土地上,不知洒下了我村几代人的汗水,农民们辛勤的劳作终于换来了丰厚的回报,生活改善了,盖起了新房,穿上了新衣,一举越过了温饱线。富裕了的农民没有停下脚步,兴修水利,推广良种,改变耕作制度,继续朝着小康社会迅猛地奔跑着。 这时,路灯亮了,微风拂面,温柔,滑润,像婴儿的手在抚摸脸颊,那风挟着缕缕清香,沁人肺腑,像乳汁般甘冽,像米饭般清醇。 老伴停住脚,深情地抚摸着路边那高高的白杨树,只有它还见证着这片土地昔日的辉煌。变了,一切都变了,一夜之间,农民们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粮田变成了工厂,耕畜卖掉,锨镢入库,农民们失去土地,变成了赤裸裸的无产者——打工仔! 漫步在“山水路”上,呼吸着温润的秋风,再也无意浏览从工厂里透出的缕缕寒光。 责任编辑:舟上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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