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苍茫的牛杭山下，新春时节，一座新坟，黄土竹幡，花圈簇拥，自是冷清清。山中有阵阵回声游荡。边上一个硕大的窟窿，原来这里一直是热闹非凡，机器轰鸣，人声沸腾，山石滚落，黄尘飞扬，一派和乐景象。 坟中的刘老三原是皖南牛杭山下的地道农民，个子不高，长相平常，虽说貌不惊人却是勤劳能做，在当地被人称“老黄牛”，世代以山为家，靠山吃山一辈子，山上的板栗、毛竹、柴炭等等是家中的主要生活来源。十年前，他在自家山边又承包了村林场的一块杂柴山，一订就是三十年，很快又栽上了板栗、毛竹、红竹，山的上半部修成了薪炭林。他梦想着山下部的毛竹慢慢扩鞭往山上延长，有一天这里会成为长满竹栗的绿色银行，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有时他在梦中竟笑裂了嘴。 八年前的一天，山上来了一帮子人指指画画，刘老三正在山上板栗树下挖地施肥，一时茫然，有些不知所措。很快来了村里的书记村长到山上对他轮番说，浙江投资商要来开发石英矿，县里镇里都拍了板，租用我们村里机动山是大头，你承包的山只是挂个边，反正不会让你吃亏的，喏，这是租用协议书，好几万呢，签字吧！不容分说，刘老三在懵懂之中签字摁了手印领了钱，心中却似吞了一个苍蝇，快乐不起来。好在这笔钱救了家中和山上的急，他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五年前的一天，刘老三在山上劳作之余，无意之中发现石矿竟然开过他承包的山界好几十丈远，他一时气恼，就怒冲冲找到开石矿的浙江投资商老板说理，没想到那个老板翻脸不认人，竟说是在承包范围内开采的，根本没越界，甚至嘲笑刘老三是不是缺钱花了，竟然也想来敲竹杠，说罢就把刘老三晾在那里，兀自发呆。刘老三从第二天开始，就不间断地找村里、站里、镇里、县里申诉，想讨个说法，于是就踏上了漫长的上访之路。 寒来暑往，一晃两年过去了，刘老三先还天真地以为各级组织和领导会下来过问或关心此事，后来才知各级组织和领导们都是在“踢皮球”，根本没把他小老百姓的事放在心上。刘老三跑断了腿也没用。 于是，刘老三想到了笨办法，就天天守在山上，横在那轰隆作响的开采机前要以身抵挡。头几天，那西装革履的浙江投资商老板笑着派人劝他离开，满口答应给他补偿。可一晃几个月仍是开采如故，不但没有给他补偿，而且还派人威胁说再胡闹就连原来所签合同的租金也不付了。这回刘老三火了，要拼命了，就手拿长镰屹立在开采机前，要制止他们开采。没想到，浙江投资商老板变脸成凶煞一般，喝令几个壮汉强行把刘老三架走，连打带踢硬是把刘老三推搡到山下。 带着伤痕累累的刘老三没辙了。 有好心人和有心人给刘老三出点子，你何不打官司？去告呀！共产党的天下总有说理的地方呀！于是刘老三又开始了漫长的三年诉讼之路。按理照律师找的证据有十足胜诉的把握，刘老三有承包林地合同且经过公证，浙江投资商老板开石矿的开采许可证早已过期，越界开采是铁证如山，而且其占用林地一直没有林业主管部门的批准许可证（但据说早已交过许多补偿费给相关管事部门的）。可官司打下来，头几个回合均以刘老三败诉收场。刘老三到处打听也不知什么原因，虽然心知肚明是对方使足了银子，却又没有任何确凿证据。 好在刘老三生就的倔强脾气和不服输的劲头，一审、二审，败诉、败诉，发回重审，再审，再败诉，再上诉，再重审，再再败诉，如此反反复复，在诉讼之路上被拖得半死的刘老三快要崩溃了，甚至于心灰意冷了。刘老三的身体终于垮下来了，连累家人也跟着干着急。官司打了三年，花去十几万，家中已一贫如洗。拖着病体，刘老三时时艰难地想到山中看看，或想砍点柴禾回来，可每次没到石矿边就被矿里的人赶出来，这山、这林子似乎不再属于他了。 年关逼近，有记者一不小心把这件事在外地小报上捅了出来，一下子似乎捅破了马蜂窝。也许是天意也想帮刘老三，正巧县里在大抓惩治非法开采的典型，也许是正巧法院换了一个副院长，于是在再审时刘老三却意外地胜诉了。当然又不完全是胜诉，因为给刘老三的补偿不尽如人意，政府出面调解而已，双方都让步，那浙江投资商老板正巧又批不到开采证，就只好转产其他产业了。 大年二十九之夜，乡邻们都来向刘老三祝贺，可刘老三却已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人们叹息着摇头散去。 苍茫的牛杭山下，除夕之夜，一座新坟，黄土竹幡，花圈簇拥，自是冷清清。山中有阵阵回声游荡。边上却多了一群来自国土局的干部低头默哀，他们是送奖牌的，上面赫然是“国土卫士”几个鲜红的大字，有些像血。人群散去后，这里便只剩下空旷的无底洞，在夜幕下显得有些寂寥，好似新春盛宴下的残骸，却无人再来收拾。 作者简介： 陈兴福，男，汉族，大专文化，无党派，笔名竹子，林业高级工程师，安徽省作协会员，曾任《广德年鉴》主编。是多家报刊通讯员。累计出版文史、小说、科技专著9部，获得省市科技进步奖7项，发表竹类学术论文60多篇。 通联：安徽省广德县林业局或广德县林科所，陈兴福，242200 13731910730,6050305. 邮箱：cxfcxf1964@163.com 微信号cxfcxf1964 责任编辑 陈林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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