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清晨,乡政府的小会议室里,气氛有点紧张,乡政府党委一干人员悉数到场。已经结束党校学习的王俊山主持会议,他脸色阴沉,眼睛死死盯住一脸沮丧的平力生,好像要从他脸上发现什么。坐在王俊山对面的孙征文偶尔用余光瞟一眼经常和他唱对台戏的平力生,脸上满满的不屑和幸灾乐祸的表情,其他人员则坐在那儿默不作声。 平力生闯祸了,酒后闯入计生办查体室,与一位正在更衣的育龄妇女撞了个满怀,而这位妇女是一位东海舰队志愿兵的妻子,经常去丈夫的部队探亲,见过世面。平力生闯进查体室时,这位妇女还没穿好裤子。这位军人妻子不干了,在更衣室三哭六闹,大骂平力生耍流氓,扬言要丈夫回家处理此事。后来,多亏她村的会计赵金柱苦劝,这位军人妻子才不再撒泼,但是要求乡政府领导给个说法,否则就告到丈夫所在的部队。 王俊山打破了沉默,清了清嗓子说:“今天召集大家来开这个紧急会议,估计大伙知道啥原因了。事情要比我们想象的严重,这不是一件简单的酒后闹事,因为当事人的身份特殊,一位是我们的乡干部,一位是现役军人的妻子。且不说平力生同志上班时间喝酒,单就这位军人妻子告平力生酒后耍流氓,也会让整个乡政府处在风口浪尖上,我们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尽量将问题控制在本乡范围解决,如果事情捅到县上和部队上,问题就大了,估计有的同志会受到严肃处理,甚至丢了工作。那么,先请平力生同志解释一下,你去计生办干啥?” 大伙将眼光转向了平力生。 平力生面色憔悴,昨天下午醉酒发生的事让他一夜无眠,今天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尽管这样,他心里还是有点底气,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酒后乱性,是没注意发生的一场误会。 “我承认上班时间喝酒有错,但是我绝对不是酒后耍流氓,是孙乡长让我去的计生办,让我帮他处理一些事。” “平书记,你怎么胡乱说话啊,我什么时候让你去计生办了?我昨天下午一直在乡政府办公室,看水利站送来的东大沟引水渠改造计划。”孙征文一脸疑惑的样子说。 “我是喝醉了,但我记得清楚,我在大门口碰到了小盖,是她说你让我去计生办的。”平力生辩解道。 “哎呀!平书记,您可不能乱说,我是在大门口看到过您,可没让您去计生办,孙乡长是让您到办公室,请教水渠改造的事。”盖丽丽站起来,眼角上挑,委屈地说。 “是,是,昨天下午是讨论水渠的事了,我参加了,平书记是水利学校毕业的,孙乡长确实找你了。”副乡长高清顺附和着说。他很聪明,既证实了平力生说的是真事,又证明了孙征文找平力生是为了水渠的事,其实,高清顺虽然参加了下午的讨论,但并不知道孙征文让盖丽丽传话给平力生。 “那真怪了,就算我听错了,小盖怎么也和我去了计生办?东赵村的会计可以证明,是小盖陪我去的。” “平书记,我确实和你去了计生办。我为啥去的?我那是关心你。我在乡政府门口找到你,传达孙乡长的通知,可你不听,非要去计生办找亲戚继续喝,我见你走路不稳,怕有危险,就陪你去了计生办,我只送你到计生办的门口,你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我可没和你说孙乡长让你去计生办,要是知道这样,我真不该关心你,好人真是做不得啊!”盖丽丽满腹委屈地说。 组织委员张再宪一向和平力生不和,平日里没少挨过平力生的“当头棒”,好不容易抓住这个机会,也落井下石地说:“酒这东西,确实是害人的毒药,这件事对大伙来说是个教训。” 其他几个人也连连说是。 平力生简直就是百口莫辩,他喝那么多酒,确实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肯定是孙征文通知他去计生办的,见大家都批评自己喝酒闯了祸,也就双手捧着脑袋,低头不语。 王俊山基本了解了事情的经过,扫视了大伙一眼,做了一下总结:“事情的来龙去脉基本清楚了,力生同志确实有错误。不过,现在不是批评他错误的时候,关键是要把军人家属的情绪稳定下来,事情要是捅到部队上,问题就大了,就会给咱们乡干部的脸上抹上一层灰,在座的都不会有什么光彩。当务之急,力生同志要登门和军人家属道歉,如果人家提出什么要求,力生同志要答应,不要把事态扩大,眼下的工作重点,还是要大力发展乡镇企业,每一个乡镇干部,要给乡镇企业家当好后盾。” 王俊山来西宋乡没几天,但也能看出大伙对平力生有意见,可他觉得对平力生不能一棍子打死,平力生有可能是他在西宋乡工作中需要用到的一股力量。 “王书记发话了,大家就应当执行,”孙征文抓住时机发言了:“刚才王书记提到了大力发展乡镇企业,我这里也想补充一点,现在全国是啥形式,大伙不会不知道,工作的好坏要看经济指标,你平常吃点喝点无所谓,只要你能为全乡的经济发展带来成绩就行,不管你是什么猫,只要逮住老鼠就是好猫。可个别同志,不支持乡镇企业的发展,还支持亲戚和乡政府发展经济的计划对着干,这是决不能容忍的错误,希望这些同志看清形式。” 听孙征文这么一说,王俊山的脸立刻耷拉下来:“咱们乡还真有阻碍发展乡镇企业的事吗?我可提醒一下大家,谁这么做,谁就犯了政治错误,我王俊山决不答应。” 王俊山说话语气很严厉,他能不严厉吗?他来西宋乡就是要做出成绩的,做出成绩才能对得起县委书记的栽培,才会镀上一层金,有更大的发展前途,而眼下的政绩好坏是用经济发展情况来衡量的。 大家都点头称是,平力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没说出来。 会议结束了,出门的时候,盖丽丽看了一眼孙征文,那眼神似乎在邀功,孙征文会心地笑了笑。他能不高兴吗?昨天下午他从办公室窗户里看到摇摇晃晃走来的平力生,就知道整治这个“另类”的机会来了...... 初春的夜晚,风还带着刺骨的凉意,夜空中的薄云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儿唤走,挂在高空的月牙,清冷如水,发出淡淡的光芒,伴随着村里传来的几声犬吠和205国道上的汽车声,宋洪伍不断的咳嗽撕破了这春寒料峭的夜空,他感冒好几天了。 宋洪伍已经连续在窝棚里住了十几天,他一点也不敢马虎,害怕一不小心,土地就被推平,打兔子的火药枪一直挂在窝棚里。他那二亩多地已经成了大海中的孤岛,周围的土地都平整完了,水泥、沙子、钢筋、红砖等建材堆得到处都是。让他奇怪的是,工地停了十几天后,今天又开工了,工人已经开始挖地基,笔直刺眼的白灰线条像监狱的围墙把窝棚圈在了里面。他的心揪起来,思考着明天还是去找一下平力生。本来,他起初的想法就是多弄点赔偿,可酒厂和村里就是不开这个口子,而且还在他的土地周围挖沟子,让他感觉到这是骑着他脖子拉屎,他发狠就是给再多的赔赏也不同意租出土地,平力生也支持他的想法,要是有人敢平他土地,平力生就会插手,乡里解决不了,就把问题捅到县政府。有平力生支持,宋洪伍底气十足。 从村里的方向忽然传来了一束手电光, 手电光上下起伏着,拿手电的人肯定在疾跑。手电光线一直朝着窝棚的方向,拿着手电的人刚走近了工地,就喊了起来: “爹,快去看看吧,有人往咱家的院里扔砖头。” 宋洪伍一听是大女儿的声音,立刻从窝棚里出来,见到女儿慌里慌张的样子,着急地问道:“妮儿,别着急,咱家人没被砸着吧?” “人没事,就是院里扔了好多砖头,有一块砸烂了玻璃。” “操他娘啊,这还不让人活了啊!老子可不怕这些狗日的,我看看砖头厉害,还是我的枪厉害。”宋洪伍冲进窝棚,拿出了猎枪。 “妮儿,你先在这儿守着,我看看是那个狗日的不怕死。” 宋洪伍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和女儿说:“妮儿,这儿一时半会儿没事,你还是和我走吧,你在这儿我不放心。” 父女二人刚走到村口那棵老杨树下面,冷不丁地窜出三个人,先是把火药猎枪夺走,接着又把宋洪伍摁倒在地,双手很快被一副冰冷的手铐铐住,偏三摩托车的车灯正好打在宋洪伍的脸上,晃得他眼睛什么也看不清。 “你们公安怎么乱抓人?”女儿吓得大喊。 宋洪伍这才知道抓他的是派出所的人,一时间他的“轴”劲上来了,大骂道:“操你姥姥,不保护老百姓,光替有钱的当狗。” “这个狗日的私藏枪支还拒捕骂人,找揍。” 拳头雨点般落在宋洪伍的身上。宋洪伍一边骂,一边和大哭的女儿说:“快去找你力生表叔。” “找天王老子也没用,派出所从去年冬天就发了通知,把猎枪交上来,你竟敢私藏枪支,等着坐牢吧,带走。” 偏三摩托车打开了警灯,刺眼的光束让月光显得更暗了。凄厉的尖叫声,把酒厂工地传来的推土机声音都盖了下去。 |
Powered by Discuz! X3.2 Licensed
© 2001-2013 Comsenz In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