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这个季节,父亲是不会去采忍冬花。 农历三月初三之后,蛇虫鼠蚁都已出来活动,整个山林苍翠而葱茏。那些生长在山野间的忍冬花便在这个季节开放,而且花期很短,不会超过一个星期。四月末的几场雨水之后植物在山林间疯长,同时也给了蛇虫鼠蚁们藏匿的空间,所以去林子里采摘忍冬花,那是有些危险的。可是,自从两年前我回来之后,父亲每年这个季节都会去采一些忍冬花晒干。事实上,父亲并不喝忍冬花茶,母亲倒是喜欢喝一些,因为母亲喜欢忍冬花清热、解毒、消炎的功效。母亲的体质极易上火,所有清热解毒的东西她都喜欢,比如忍冬花,再比如野菊花。 那天清晨,我去老宅原本也是想邀母亲一起去采忍冬花的。不过,父亲似乎更懂我的心思,一大早就提了篮子去山林里。我并不喜欢夏天,虽然这个季节还不能完全算是夏天。但是,越来越热的天气真的有些恼人。 从老宅到有忍冬花盛开的山林,走路也不过几分钟而已。清晨的露水湿了我新买的小白鞋,有点后悔应该在老宅里换双鞋子再出来。远远地看到父亲的身影,也就闻到了忍冬花的香味。母亲一直说我是狗鼻子,平常人闻不到的味道,我都能闻出来。所以,即便我连忍冬花开在哪里都没有看到,但已然可以寻着香味找去。 鸟儿只有在山林里才是自由的,因为你只要听一听它们在林子里的叫声就明白,那心情是愉悦的。父亲在一处竹林下采摘忍冬花,或黄或白的花朵在一片绿色里显得那么可爱。这两年,我与父亲聊天似乎少了些话题,倒不像前些年,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每次回家过年总能争个面红耳刺。父亲性子要强,哪怕只是聊天。说不过的时候亦会生气,我固执地坚持己见的时候亦会不高兴。现在,我几乎不与父亲争执,并不是无话可聊,只是想那样宠着父亲。他固执也好,有些小脾气也好,道听途说也好,他愿意说着,而我就愿意安静地听着。 朝韩半岛又出了大事。这天早晨,我们父女在竹林下的忍冬花前是从国际新闻开始说起的。其实,像我们这样居于穷乡的普通人来说,聊国际大事就跟天方夜谭一样。我们左右不了局事,也改变不了故事的结局。可是,我们一直这样保持着父女之间的话题。 忍冬花又叫金银花、鸳鸯藤。可是,我更喜欢忍冬这个名字。金银花太直白,而鸳鸯藤又太过俗气。忍冬,从字面上理解,似乎意为忍受过一个冬天的意思。然,金银花本身与忍冬二字的意思全然没有关系。 父亲嫌弃我采摘了太多叶子,说是拿回家后清理叶子会非常麻烦。我装着没有听见,依旧在采摘花朵的时候连同叶子一起采下来放进篮子里。于是,父亲有些生气了,说是那些叶子他可不管,让我自己回家一片片给挑出来。我默默听着,却没有回嘴。不回嘴,主要是不想让父亲更生气。其实,有时候错了就错了,没有什么需要为自己争辩的。就算是没有做错,偶有被父亲冤枉痛骂一顿,我也不会为自己争辩。可能,人真的要到了一定的年纪,才会体会做父母的心情。就好像上个周末,我拿了一节竹子要做花盆,提刀砍了好一阵,竹子非常不给面子的没有断掉。父亲终于在旁边看不下去,便说‘你求我呀,求我就帮你锯开’。于是,我很开心地把竹子递给了父亲,然后看着那节竹子在父亲手里变成了几个小小的花盆。 按照我的想法,应该挖上几株忍冬花种在老宅里,这样来年就不用再去山林里采摘,免受蚊虫叮咬,而且还能装饰庭院。不过,父亲并不同意,说是这又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山林里野生的忍冬那么多,何需再浪费人力去栽种。医书上说,可移根庭栏间,以备急。以此可见,这忍冬确实有很多救急的功效。不过,这样的话是没法跟父亲说的,他定然会像往常一样说我没干过农活,还非要叫嚷着什么都想种。的确,他说的也是事实。 我与父亲聊着忍冬花的价格,新鲜的花朵市场上卖十元一斤,而干花则在几十到几百元不等,毕竟干花是以等级而论,最好的花是尚未开放的花苞,没有散发那浓浓的花香,却是最好的茶和药。 提着篮子回来的路上,鸟儿在枝头唱着我听不懂的歌曲,虽然身在乡野,却认不得那些羽毛好看的鸟儿是什么品种。它们高唱着春天最后的疯狂,因为忍冬花开之后,山城的夏天也就来了。 采摘忍冬花归来,有清芳盈袖。母亲上前来看我们的战果,连说花都败了,甚是可惜。我把一朵花儿放在母亲鼻端,笑问她香否,她连连点头。忍冬花开的季节,鼻底有香气侵袭,院外有暮春的旖旎,连那蝴蝶和蜂儿也开始忙碌。父亲,终于在早晨的忙碌之后坐在老宅的大门前,然后淡淡地看着我把那一片片绿叶从篮子里挑出来,时光也就如此这般地流逝。 责任编辑 陈林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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