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紧赶慢赶,环乡路的土方工程终于在麦收前胜利完工,为了保护好三合土的路面,又在上面撒了一层不算太薄的覆土,等2M5国道开始铺设路面时,去掉覆土,一块跟着2M5铺了。 麦子熟了,一片金黄,像铺了一地的金子。西宋乡今年麦子大丰收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麦子之所以长势这么好,完全得益于去年春天县里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挖了一条引黄沟,让安东县、特别是西宋乡的麦田浇上了黄河水,据说是县委书记刘保民在常委会上力排众议,拍板决定挖这条沟的,用他的话说,在他主政安东期间,一定让全县的老百姓吃上细粮。 麦子开镰之际,刘保民又建议县直各单位自发组织下乡助农队,自带镰刀,帮助农民收麦。县委书记的话哪个单位敢不听?一时间,县城各五金百货店的镰刀销售殆尽。 帮助酒坊村收麦的是县劳动局的十几个人,带队的是办公室主人黄丙西。两辆面包车停在地头,场面倒是很壮观。 别说是天天蹲在办公室的公家人员,就是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过个麦秋也要脱层皮,这些细皮嫩肉的人怎能忍受太阳的炙烤和麦芒的刺身,他们也就是来走走过场,十几个人割的麦子还不如农民两口子割的多,而且麦茬留的很高,麦穗弄得地里到处都是,农民大都不愿意这些人在自家地里遭殃,所以,村支书许洪奎只好拿出自己沟西那块麦地,让这些人“锻炼”。 许久精就是许久精,别看这几年他的麦地都租给了别人,但到了收麦时,也会抛开公司的繁杂事务,到麦地转转,给村民发点冰糕汽水什么的,看着村里人用那脏兮兮的手接过冷饮满脸感激的样子,他心里美滋滋的。今年有助农队进村,更得到地头转转了,并且专门到乡驻地买了一些档次高的雪糕,给助农队伺候着。 黄丙西很年轻,今年才二十九岁,刚刚被从县一中教师任上调到劳动局任办公室主任,工作能力很强,又会察言观色,处处往领导的心眼里做,很得局长赏识,是个前途无量的小伙子。他父母都是农村人,从小跟着父母干农活,对在地里劳动很是反感,所以割不了半小时,他就让大伙歇息一下,惹得临地割麦的农民心里直骂,抱怨他们影响了家人的割麦情绪。当一次歇息刚刚过去,大伙拿起镰刀不足五分钟,一辆桑塔纳停在了地头上。 “大伙辛苦了,过来吃点雪糕,喝瓶汽水。”来人向大伙招呼道。 刚刚开始割麦的助农队成员,没等黄丙西下命令,步调一致地又回到了地头上,见来人从被子盖着的箱子里拿出比较高级的雪糕和汽水,不住地说谢谢。他们太热了,正需要降降温。 “您是乡政府的?”黄丙西问。 “我是西宋乡的副乡长许久精,我是以个人名义来慰问各位领导对我们村的支持。”许久精从黄丙西的眼神里看得出,他认为是乡政府来感谢的,连忙解释。 “您就是许总啊!早就知道您的大名了,今天见到您,真是幸会。“黄丙西连忙和许久精握手。 “哪有什么什么总啊,不能和您这端铁饭碗的比,我就老百姓一个。”许久精对黄丙西不称呼他许副乡长很不快。 “我才挣几个钱呢,那点工资还不够您塞牙缝的,全县谁不知赫赫有名的许总经理?” “哈哈,您见笑了,我没猜错的话,您就是劳动局的黄主任,感谢您来帮我们村收麦子。”许久精早就在乡政府知道来酒坊村助农的是县劳动局的工作人员。 这时,赶着牛车往家拉麦子的许洪奎回来了,见许久精也在,连忙招呼许久精和大伙一块回家吃饭。 “别去你家了,你家也坐不开,去老酒坊吧,那儿地方大,大伙吃了饭也可以休息一下。”许久精看着一脸灰土的许洪奎说,他知道许洪奎收麦子很累,再招待这些人有些力不从心。 “那太好了,我们正想参观一下全市有名的酿酒公司,学习一下许总发展乡镇企业的经验。”黄丙西冲着劳动局的工作人员说。 “欢迎大伙参观,不过,咱们先在老厂吃饭,等大伙休息过来,再去新厂。” “那就麻烦许总了,不过,我们吃饭是要给钱的,县领导一再强调要助农队自己解决吃饭问题。” 许久精一再邀请许洪奎一块去,许洪奎看了一眼地里横七竖八的麦子堆,脸上一副无奈的表情,许久精领会,也就不再强求。 虽然说匞河酒业公司已经有了新厂房,但老设备大都没动,老厂房里还有不少的工人在生产,伙房也就正常开伙。许久精领着助农队一行人到的时候,尽管工人还没开始吃中饭,可也不能让县里来的人吃大锅菜,许久精让伙房的师傅重新做了一桌菜,把饭桌放在了一个比较干净的房间,两个落地扇开到最大档位,两箱青岛啤酒放在刚抽上来的地下水里拔着,众人洗漱完毕,啤酒也有了凉意,条件虽然和县城没法比,但众人在忍受了太阳的炙烤和麦芒的刺痛之后,能够顺畅地喘着气、喝着凉到心底的啤酒,也是非常惬意的事。在许久精的陪同下,众人吃过饭,有的坐在椅子上小憩,有的在喝茶,还有几个好奇地在各个转悠,许久精则和黄丙西在办公室泡了一壶绿茶聊起了天。 “怎么样,黄主任,农民苦不苦啊?”许久精给黄丙西倒了一杯水说。 “当然苦了,我也是农民出身,父母还在家种地呢,我从小没少干农活,要不然人人都想跳出农村嘛!”黄丙西弯着腰,慵懒地坐在椅子上,眼睛瞅着茶杯,右手食指勾着茶杯把手,把杯子不住地左右转动,似乎对自己考上大学跳出农门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忽然又意识到什么,抬头看了一眼许久精说:“不过,年代不一样了,现在只要有钱就行,像您这样的,县长也不如您好过。” “呵呵!县长能管着我,我管不了县长,我和县长说话的话,他坐着,我得站着。”许久精脸上掠过了一丝苦笑。 “哈哈!您不也是副乡长了吗?又有钱,又当官。” “我这是啥官啊,临时聘用的,又不是捧铁饭的官。” “和您比,铁饭碗有啥用?您都有了金饭碗。” “可是......” “许总,怎么了?” “我心里总有个成为正式干部的情节,不知啥原因,就想成为您这样的干部。” “许总,真有这心思吗?”黄丙西已经看得出许久精确实有成为正式干部的想法。 “谁不想啊,老弟有什么办法,可指点一下。”许久精发自内心地想请教一下。 “许总,能帮您成为正式国家干部的人,在咱们县只有一个人能办。” “县委刘书记?” “对,就是他。您应当超四十岁了吧?一点在政府部门工作的经历也没有,冷不丁地成为国家干部是很难的,一般人办不了这事,这有可能牵扯到给你您弄档案的事。再说了,您家业这么大,当个一般人员有啥用?最起码得是个副科吧,这就牵扯到您以前的工作经历,谁的档案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是科级干部。另外,您想继续在官场发展的话,岁数也不合适,有点大了。” “我早就转非了,应当有点用处吧。” “这个说到我熟悉的领域了,您要是一个普通的农民,想脱离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户口成了非农业很有用,可以招工啊,我们劳动局就管着招工,当个正式工人还比较好办点,可您是想成为组织部人事局管的人,就比较难办了,必须县里的大人物帮您。” “嗯,嗯,我也只是说说而已,能脱离天天一身泥土的日子,就托政策的福了,我岂能有非分之想?” “我想您也是在开玩笑,干着这么大的企业,还稀罕公家那点待遇,别说是咱们市了,您的酒在全省都有名了,前几天看到省电视台都播了广告。” “是,现在都吃上饭了,喝酒的也多了,走个亲串个友,都得提留两瓶,单位上过年过节,大都发酒。” “下午回去的时候,也从您厂子买几箱酒回去,可得给我个批发价。”黄丙西站起身,抢着给许久精倒上茶水说。 “黄主任说这话就远了,什么买不买的,咱自己生产酒,还用您买吗?这么热的天,来帮我们村收麦子,给您们几箱酒是应当的。” “不用,不用,这么多人,给谁的是?我自己买就行。” “没事的,给您搬上几箱,就说是您买的,他们有要的,给他们个低价就是。” “这多不好意思,我和他们一样拿钱就是,就算不拿钱,我尽量鼓动他们买酒,不能让您吃了亏。” 许久精听了,哈哈大笑,黄丙西也会意地笑了。两人又东扯葫芦西撤瓢地聊了好大一会儿,这才咋呼起助农队的人下地割麦。 许久精早就盼着黄丙西快点离开了,别看他表面很平静,但心里急得和猫抓一样。他急就急在黄丙西说的一句话,他同时也感激黄丙西的那句话提醒了他。他送走了黄丙西后,急急忙忙地关上办公室的门,拨通了派出所的电话,接电话的正是梁鸨旭。 “老许啊!这么热的天,你不睡午觉,别打扰我呀,喝了两瓶啤酒,刚坐在椅子上打个瞌睡,就被你电话吵醒了,有事吗?” “有事,得帮我改一下岁数。" “孩子的岁数不是才改了嘛,不合适?” “不是孩子的,是改我的岁数。” “改你的?你改岁数干啥,你又享受不了退休待遇,改大了没用。” “我是想改小了,最起码改小5岁。” “你是想......哦,明白了,还想那继续进步的事啊!我还是那句话,你踏踏实实搞企业多么好,现在谁有钱谁是爹,当个小官官有啥用。” “我和你说过的,从我爷爷的爷爷那辈开始,我们家就有官场情节,而且进入官场是作为家训的一部分传下来,再帮一次忙吧。” “忙是肯定帮你,你既然打定了主意,就按你的意思办,那抽个空过来吧,让薛金成给你改了。” “别以后啊,就现在吧。” “你现在又用不着,那么急干啥?用的时候现改也来得及。” “可别,早改了,户口册子显得字迹旧。” “哈哈哈,老许呀,真有你的,那好吧,你过来吧,薛金成正好在,不过,你今晚得请客,三不管又来了好几个东北年轻的服务员。” “行,今晚我请客,让你一马跨双鞍。” “别、别,我家里还有麦子呢,累着了,你给我割吗?” “就那点麦子地,你还没割完吗?我明天派几个工人帮你去收,快挂了吧,我马上过去。” 许久精挂上电话,想找司机开车,忽然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开车去,毕竟这事是造假,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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