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小神仙”于顺卿 于顺卿在高山镇得“小神仙”这一称号,是由两码事情引来的。 五七年打“右派”时,全村去开会,分成小组讨论。小学的范长河老师分在他那组,此人深度近视,戴那副眼镜就跟两个啤酒瓶子底差不多,可还穷讲究,手拿张报纸,讨论时将报纸垫在屁股下面坐着。于顺卿悄悄对他身旁的一个人说,今天范先生当不成老师了,要当右派了。那人问他咋知道的,他说算的。果然在要散会时,范长河就被打成“右派”了。 五八年大炼钢铁那阵子,人们忙得抬矿石的抬矿石,搬锅铁的搬锅铁,有一公社干部骑着自行车从对面小路过来了,他对身边的一个人说,看吧那骑车子的能摔个狗吃屎哩。那人问他咋知道的,他说算的。果然,不一会那人就连人带车子摔倒了,好半天沒爬起来。 村里人把前后两件事一联系,妈啊,真神了,于顺卿简直就是活神仙,一传十十传百,“小神仙”这雅号就叫开了传开了。 于顺卿读过不少的书,也单讲识的字恐怕郭沬若也不一定比他多,你別看那郭先生是研究字的。于顺卿家里有本字典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他都能背上来,一个字有几种写法、讲法他都知道。他家里的书真多,文化大革命那年红卫兵光在他家就抬出三麻袋,疼得他在家哭了半个月,反正都忙着去搞革命了也沒事干,他就自个儿在家里哭他的书。他的书大多是些占卜之类的,啥子推辈图地亩经占卦的相面的看门子看坟地样样都有。不管干啥事都要看看黄道吉日起起卦,跟《小二黑结婚》里的小诸葛说是一个妈养的绝对是不夸张的。有些人家里沒有了鸡狗之类的,都跑来让他算一算,有时他还真能舞弄到点子上去。再就是谁家死了人了,叫上他去采釆坟地写写挽联包袱啥子的。看门子也好,看坟地也好,你看他拿着个叫罗盘的指南针这儿舞弄舞弄那儿捣咕捣咕的,再加上满头白发和那有一寸长的眼毛,看上去还就真觉得有那么点神仙味儿。 于顺卿见天这么神神道道的,别看别人有事来找他掐啊算啊的,可是谁家都不愿把闺女嫁给他的两个儿子,惟恐生出迂腐神道的彪乎乎的小“小神仙”来。两个儿子也不争气不妆脸,七二年往学校南的南台子自留地里抬粪,也不知为啥走到学校前不走了,两个赌上去,大的说谁放下谁就不是人养的,二的也说对谁放下谁不是人养的咱看看哪个驴操的先熊了。于顺卿在家等了半天不见两个小子回来,心想出啥亊了还是跑哪耍去了,他也不顾得占占卦了,出门看看去。等他走到学校前,看见两个小子不光抬着那筐粪在比赛耐力,还在相互骂着,这个说俺操你妈,那个说俺操你妈,于顺卿一听就上火了,过去一人一耳光子,骂道:“你妈是谁?他妈是谁?俺操你个奶奶的!” 八四年单干那年,大儿子于连路因为沒人给他说媳妇,一气之下跑了,音信全无。等到了年关了,大儿子还沒回来,小儿子于连喜说爹啊你算算俺哥他上哪去了,他就把那些单干后又去书摊上买来的宝贝书摊巴开,又是摇卦又是掐又是算的捣咕了半了天,摇摇那花白的头说完了找不着了八成儿是上阎王爷哪儿去了。于顺卿心想人反正是完了,把他添到光棍宗(供奉的死去的光棍家谱)上去吧,于是把名字添写上去了。小儿子于连喜凑上去一看说,爹你咋把俺的名字添上去了,俺还活着该添俺哥的啊!于顺卿凑上去仔细一瞧可不是嘛,他说一样一样的,早晚都得上去的,早上比晚上兴许能强点,小儿子说你咋不早把你自个添上去呢。第二年年关大儿子回家了,问他这两年去哪儿了,他说在南海那边,这两年可吃够了带鱼,就是沒捞着吃刀鱼。小儿子说爹你不说俺哥沒了吗这昨又回来呢?他说兴许是阎王爷抓错了又送回来了。 九一年大儿子去威海那边干活出了工伤事故丢了性命,人家公司赔了于顺卿十万元钱,拿一半的钱小儿子去云南那边领回个媳妇来,这媳妇那皮毛比非洲那黑人还黑,掉在地瓜面缸里得扒拉半天才能找着。第二年添了一个带把的小“小神仙”儿,把于顺卿美得半个月沒睡着觉,逢人便说这下好了可有继承人了香火断不了。 九四年秋天,小儿子两口子到山里秋收去了,于顺卿领着小孙子在大街上玩。十点的光景从东边过来一个留着大长胡子的老头,说话也不是本地口音,他对于顺卿说老哥啊我看你灾难要降临了,你信就信不信我也沒办法儿,于顺卿说啥灾,那人说你儿子要出亊了,于顺卿当时脸就白了差点晕在大街上,那人说别怕我有办法消灾,于是于顺卿把那人领回了家。那人说破财消灾啊心诚则灵,就看你心诚不诚了,如果你心诚就拿出一千块钱给阎王爷走走后门别来拉你儿子,于顺卿把小儿子准备买化肥的一千元拿出来,那人问于顺卿要了一张烧钱纸包起来后,又让他去拿火柴或打火机,拿来后当着他的面把那一千块钱烧了,送给了阎王爷买酒买烟去了。 儿子儿媳中午回来后,吃饭时儿子说后村二王家谁谁他爹昨天被一个留大胡子的骗去了一千块钱,于顺卿一听心里格登一下子,赶紧把自个的遭遇跟儿子说了说。儿了一听就说买化肥那一千都拿去了?于顺卿点点头又把头低下像是被霜打了似地恹恹了。儿子说别人能被骗钱去那是他不会算,你又会算又会掐的,你咋就不算算掐掐呢,这一千块得挣半年啊,俺哥也不能另活一回再死次弄两个钱啊!于顺卿说你心思你爹真是神仙会掐能算啊,小儿子说你不会那么五七年打右派五八年大炼钢铁那两码子事是咋的,于顺卿说啊呀你真是彪到头了,范先生把报纸上的毛主像坐在腚下面,他能不是右派?抓右派都分数量了都抓不够了,愁得干部们都完不成任务了能不抓他?那骑车子的公社干部是一头栽进了一帮大小伙子挖的绊马索坑里去了,那前一天俺看见他们挖完了又伪装好了的。小儿子还是不信说那么你给人家算的鸡啊狗啊的咋就找着了呢,他说蒙得蒙到点子上去了。 |
蔚青 发表于 2018-12-27 07:31
拜读精彩故事,感受老师文采。遥致问候!
陈林先 发表于 2018-12-28 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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