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驻扎北平附近的日军在卢沟桥向我中国军队打响了挑衅的第一枪!于是,日军全面侵华战争拉开了大幕,不久,华北沦陷了…… 青山联中校园里随着七七事变震耳的枪炮声沸腾了!师生们集会演讲,高呼抗战口号,呼吁人人投笔从戎、用一腔热血去保家卫国!一时间,抗日的歌声响彻在校园上空,激荡在马石山颠,回响在黄海之滨,古老的高山镇仿佛一位沉睡的老者,也被这激越的抗战之歌惊醒了,精神抖擞起来了。 青山联中,全称是半岛地区青山联合中学,素被半岛地区各县称为“胶东的黄埔”。这所学校是国共第一次合作时期,开明士绅与海阳县国民政府共同出资兴办的一所新式中学,它就座落在巍巍马石山下的青山村。 青山村,是个几百户人家的大村。村子四周群山逶迤,山上多松柏,一年四季郁郁青青;一条条小溪从山涧里蹿出来,在村子前汇集成一条清澈流淌的小河向东北蜿蜒而去。青山绿水,村落掩映在连绵的山峦之中。村东面,马石山巍然屹立,高耸入云,它与南面的跺鱼顶、西南的跑马岭、西北的林寺山遥遥相对,构成了古老的高山镇的天然屏障;村西南有一条沟谷,沟谷约有六、七华里之长,四面青山环绕,苍松翠柞,郁郁葱葱,毎到春天,各种山花次第开放,满山遍野,万紫千红,芳香四溢,因而得名花园沟;走出山嘴儿,村东北面便是山间平原,密集地排列着十几个村落,其中一个叫着马石店的村子最大,它距离青山村最近,大概六七里路,是附近的繁华之地。 青山人,勤劳质朴,刚毅彪悍,民风淳厚,人们十分地讲究义气。村里的男人,闲时大都习武,跟着螳螂拳的传人宫保田及其徒弟们学习拳术,忙时耕田种地养家糊口;女人们,则养蚕织布,相夫教子。村里有几家大户,十分地开明,办义学,让农家子弟入学识字认数,有口皆碑。半岛地区青山联合中学选此建校是不无道理的。 这青山联中被称为“胶东的黄埔”也同样是有道理的。这里的教师们,都是半岛地区的名流大家,或文或政或武,自是赫赫有名,有孙文先生的忠实信徒,也有李大钊的追随者;这里的学生们,男女混学,大都是追随革命的热血青年,他们与自己的老师走得近,自然也就有了不同的追求,或进了三青团,或进了共青团,或入了国民党,或入了共产党,然而却都是处于秘密状态。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大屠杀后,青山联中校园里国民党派系从秘密走到公开,而几个共产党的主要人物被半岛地委撤走了,校内的党团组织更处于全地下状态了。不知国民党要人出自青山联中的有多少人,而后来共产党仅三野中就有不少将军在此求过学。 卢沟桥国难的枪炮声,震醒了昏睡的国人,这年秋初青山联中绝大多数热血青年投笔从戎了,在家破国难之时去演绎他们自己的人生故事,学校也由此而停办了。 【1】 一九四一年过了芒种第二天,高山镇上外号“狐狸精”的风流寡妇范香香家里来了一位长袍礼帽的客人,日军小队长松尾摸着仁丹小胡子怀疑地审视着此人。范香香扭着小蜂腰撅着翘翘的屁股,浪浪地走到松尾面前,抛个媚眼儿,浪声浪语地说:“哎哟,太君啊,这是小奴家的娘家哥哥范文科,他可是个大大的良民哟,他是来看小奴家的啊!” 范文科赶紧摘下礼帽,对着松尾弯腰鞠躬,诺诺连声:“太君,俺是大大的良民,大大的良民……” 松尾小队长扯过范文科的手仔细打量了半天,又将其长袍上边扣子解开察看了范文科的两个肩膀,最后鼓着一对蛤蟆眼凶凶地问道:“你的什么的干活?八路的有?” “太君,俺是废城范家庄开纩丝机房的老范家的大公子,做买卖的。”范文科将礼帽又扣回头上,呵呵一笑,接着说,“八路?有有有,俺这次来看俺香香妹子就是来告诉太君的!” “你的,八路哪里的有?快说!”松尾又鼓起了蛤蟆眼,凶巴巴的。 “马石山下的青山村有八路的兵工厂!”范文科指指东北方向说。 “你的,怎么知道?”松尾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说,“为什么来告诉大日本皇军?快说的干活!” 范文科看了看在旁边的范香香,说道:“俺是听见赵保元的兵们说的,就跑来告诉太君的。俺恨八路,他们把俺的地都共了产,分给了穷棒子们了,俺知道太君们专打八路。再说,太君跟俺妹子香香是一个……一个被……被窝里的,俺能不向着俺妹子?” 范香香扭扭捏捏地推了范文科的肩膀一把,风情万种地向松尾抛着媚眼儿,说道:“哎哟,哥哥别说了,香香俺不好意思啊,太君相信你的,是吧,太君?”浪着又贴向松尾。松尾向范文科挥挥手:“你的,良民大大的,大东亚共荣的干活!” 范文科退出来,来到西厢房,坐了下来,一边跟一个二鬼子伙夫拉着闲话,一边等他妹子范香香。 伙夫五十岁的光景,黑黝黝的面孔,一说话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听他的口音不是本地人。 “老哥,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范文科问。 “你是?”伙夫抬起头审视着对方。 “俺是这东家小奶奶的娘家哥哩!” “噢——莱芜,知不道吧?”伙夫说,“知不道,跟你说,也是白搭屌!” 伙夫的话说得很快,再加上一个“知不道”一个“白搭屌”,把范文科弄了个猴吃芥麦——干瞪眼儿,囫囵吞枣,什儿不知其味儿。范文科心里道中国地大物博、地广人惆,南腔北调,中国话不比那小日本鬼子的话好懂老些啊。想到这儿,范文科又说道:“‘知不道’也好,‘白搭屌’也好,咱都是中国人啊,老哥,管丢啥,不能丢了这儿啊!”他说着拍拍自己的心口窝子。 伙夫竖起大拇指,表示赞同:“彼此彼此啊!”说罢向北正房努嘴儿,又摇摇头,然后长叹一声,蹲下身来烧火做饭。 过了好一阵子,矮墩墩的,像轱辘木头桩子的松尾从北正房里走了出来,仁丹小胡子,一双蛤蟆眼,挺胸鼓肚,指挥刀刀鞘差点刮着地面,耀武扬威地向大门外走去。走到大门口儿,两个站岗的二鬼子啪地一个立正,那架式不亚于真鬼子!他娘的,干啥不行,咋得非要去当汉奸呢?范文科心里骂一句,向范香香所在的正房里走去。 走进正房里,范香香刚刚收拾利索了,她坐在那儿,一手拿着一面小圆镜子,一手拿把小镊子,正拔着眼眉上几棵东倒西歪的眉毛。拔完了,站起来,捊了捊额前的刘海儿,把双手抱在胸前,来回踱了有一袋烟的功夫,问:“文科哥,赵师长让你来把八路军的情况告诉日本人,这是下的一步啥样的棋儿呢?” 范文科听罢,做了个杀头的手势,说:“借刀杀人呗!”顿了顿又说,“国共两党老是面和心不合啊,赵师长总想联合那十几家来灭了许世友,许世友也想把他们一网打尽啊!” 范文科心道,你个狐狸精早就心知肚明,来问俺干啥?哼哼,亲叔伯兄妹她也别着心眼啊!国民党顽固部队与八路军有摩擦,你勾结小日本鬼子来帮着来打,而且还要偷着打,还要往死里造,这是他娘的啥道理啊?汉奸,汉奸啊,看来程念祖高参说得是不无道理的!范文科不再说下去了,因为他知道他这个叔伯妹子跟赵保元师长是啥子关系的。 当天,吃过午饭,范文科就走了,说是要回去复命。然而,离开高山镇,向北走了不到十里路,范文科又抄近路向青山奔去,天黑前,他必须要回到驻扎在废城地面上的赵保元的司令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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