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农历七月十五夜,鬼神出没的日子,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一道炫目的闪光刺破了苍穹;一阵久长沉闷的轰隆隆的雷声把那件破烂不堪的茅草房震动得左摇右晃。一个新生命的第一声啼哭被这振聋发聩的轰鸣淹没。我的不适时的到来还是给这个饥寒交迫的家庭带来几丝喜悦欢欣。
爸爸排行老三,名万三,从小就过着上顿有下顿无得日子,被迫为地主家打长工。因长相清秀,性格温和、做事又肯卖力。地主便把自己双目失明的女儿下嫁给他并赠予十几亩良田作为嫁资。不该是咸鱼翻了身,穷命要断根。不想应验了“意外之财不可得”的一句老话,土地革命把这份剥削阶级的产物充了公,家又回归了清贫。爸爸多病,妈妈又看不见。再好的政策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也是无能为力。靠着政府的救济勉强度日。爸爸过怕了穷日子,硬是缠着一个学问人给他唯一的希望—我起了个喜庆又盼头的名字—万顺财。我相貌俊朗、皮肤白皙、身材高大挺拔;在十里八村算得上出色的俊后生。目不识丁的爸艰难地供我读完小学,我就不得不外出做瓦匠土工,供吃住。还有每天一元的补贴可供给家用和爸爸求医问药。说也奇了怪,我虽然常年遭风吹日晒,就是皮肤被晒得脱了层皮,一夜休整后又能恢复如初。三年学徒期满,工资有原先的每日一元涨到十元。不到几年家里也有两三万的积蓄,我经常梦里看到脱贫的曙光,我不停地暗地里感激那吉利的名字。 转瞬间,我到了谈婚论嫁的年岁,亲戚们东奔西走,磨穿了鞋、说破了嘴,一个个高矮胖瘦不一的姑娘上门,我姣好的相貌博得了她们芳心砰砰、面部也满是倾心羞涩的红晕。可一看那摇摇欲坠的土墙、家徒四壁的空旷。一贫如洗的寒酸浇灭了她们的向往。 再后来亲友们看不下已是而立之年的我依然孑然一身。东拼西凑几万元托人从千里之外的贫瘠的山区为我娶了一个刚满成年的姑娘,模样还算过得去。我也掏光所有的家底砌了三间砖瓦房和一间小厨房。漂泊的我总算有了女人有了一个温暖的家。耳鬓厮磨的温情足足兴奋了我好长一阵子。可破屋偏遭连天雨,幸福总是守不住清贫。结婚不到六个月、妻就带着家里唯一值钱的妈妈的压箱底几十块银元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舍再次举债几千元四处寻觅,跋山涉水千里寻姻缘,找到她老家不但没有见到朝思暮想的身影,却遭到她家里人一路棍棒追打。幸福的美好如同清晨晶莹的露珠,就是美妙的瞬间。我又重新与自己的影子相伴相依。痛苦的泪水再多也养活不了三个血肉之身。 我扛起沉重的行囊辞别了消沉的父母,远离家乡外出谋生。夜夜加班加点,无助的我只有用拼命的疲惫麻痹自己的神经。工友们看着不再熟悉的机械人的我,只能默默叹息我的不幸。 古人常用举杯消愁愁更愁来形容愁肠百结。今年八月十五的月光再无昔日的明艳。对面高楼传来的家家团聚的欢声笑语,使我的更加落寞伤情。不孝的我应该回去给那个让不幸笼罩着苍凉的家几句慰藉的话语。给瘦骨嶙峋的爸一丝力量,为从不知道我的妈温一壶暖心的月光。可办婚事和爸爸做胃癌手术欠下的十几万的债总得要还啊!亲友的日子也过得紧巴,我怎么把善良拖进贫穷的深崖。大口大口喝着苦酒、吞咽着老板赏赐的美味佳肴如同嚼蜡。灌得人事不醒、也许会没有烦恼和忧心。浑浑噩噩间被几个狐朋狗友架到一家路边店。恍惚着酩酊、一个浓妆艳抹的妖艳女子坐在我的床前。不知是酒精的刺激、还是女人久违的荷尔蒙的诱惑;我再也守不住兽性爆发的冲动,一番激情澎湃之后,酒精挥发不少。我愧疚、怜悯地看着给自己欢欲的那个神情木然的女人,丢下了几倍的交易费,迈着麻木的双腿不知如何走回工棚。 第二天清醒的我,暗暗地骂着自己,深深自责这罪恶的行径。时间会冲谈一切,流逝着岁月,日子总得往前走。两个月后,原本强壮如牛的我、不知怎么了一个小小感冒高热一周不退。吃药打针挂水总是不见效。抠门的我还是迈进一家三甲医院的大门。医生细致地询问了病情,开了一张化验单叫我三天后复诊。三天后我拖着疲惫虚弱的身躯,看着化验单医生表情严肃地告诉我:我感染了艾滋病毒。听到艾滋两个字我如雷轰顶、脑袋一片空白。文化程度不深的我也从报纸上了解了艾滋病的基本知识。医生竭力地安慰我说:“不要着急、国家给予免费抗病毒治疗”。他还亲切地告诉我世界艾滋病的研究充满前景,未来是可能治愈的。尽管他话语是满满的关爱。我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我接过医生免费开的药,胡乱揣进布满汗渍的内衣口袋,拖着铅注般的躯壳回到工地。夜夜偷偷服完了药,撕碎所有的标签悄悄地扔进厕所的化粪池里。 我已不在是一个正常人,一晌贪欢的丑陋送给我一件无法挣脱的隐形衣,我胆怯地蜷缩着自己,恨不得在人群中消失自己的身形。偷偷地左顾右盼生怕谁窥视我肮脏的隐私,默默地诅咒着那个罪恶的女人,是她毁掉我的一生。晚上含着泪水躺在床上,那个面无表情的女人用哀怨、祈求的眼神久久地注视着我。负罪的梦呓挥之不去。我责骂自己怎么这样自私无情。乘着午休的间隙,我静静地溜回了我作奸犯科的现场,原原本本告诉我的病情,并催促她赶快去检查。她惊愕地看着我没有一丝责难写满焦急的表情,悄然间冰冷的泪水夺眶而出。 社会总是以冷漠、鄙视、居高临下的同情对待艾滋病的身份,我不想成为变态狂再让无辜的生命受伤,我也毫无勇气呼吁社会给我的同类平视的目光。吐沫星足能淹死人,何况是一个虚弱不堪的病人。我隐藏在阴子里,我是一个隐形人。 责任编辑:文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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