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沿着凤凰村东边自南向北流去,在村子北面,河道画了一个大大的“轱辘把”,轱辘把的第一个拐角处,就叫“仙人塘”。仙人塘,一个充满神秘的地方。河东岸,崖头壁立陡峭,崖头下是一个大水湾。河水碧绿湛蓝,深不见底,炎炎夏日,水温依然冰冷刺骨,透着一股阴森森的寒气。相传这里经常有大鱼大鳖出现。西岸是一个较缓的河滩,一个黑幽幽的洞口隐藏在荆棘丛中。相传清咸丰年间闹长毛反,全村的老弱妇孺就隐藏在这里,被长毛一把火呛死了几十口人。自此,这里更增添了几分瘆人的气息。人们经常看到有狐狸野狗在洞中出没。平日里很少有人到仙人塘来,即便有人从此路过,也觉得头皮生生的。 一天, 一个农民正在崖头边干活,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侧耳细听,竟是凉湾方向传来的,往崖头下一望,只见一群年轻女子正在追逐嬉闹。他们像在河滩上奔跑,又像在水面上浮动,揉揉眼,定睛看时,却又不见了踪影。还有人说,明明听到有人在说话,却又不见人影在哪。有时像情人在窃窃私语,又有时像母亲唱着儿歌在哄婴儿入睡;有时又阴风怒号、鬼哭狼嚎。有人说这是鲤鱼精作怪,有人说这是狐狸大仙显灵,还有人说这是呛死的冤鬼在伸冤。于是,人们给凉湾崖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就叫仙人塘,仙人塘闹鬼的传说也就沸沸扬扬传开了。 凤凰村自古以来就有织布的传统。每到农闲时节,家家刷机,户户织布,秋奎就是村子里的一把织布好手。他父母早亡,十二岁上机织布,如今已出落成一个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了。他织的布又夹密又匀称,拿到远近三五十里的集市上去卖,没有不竖大拇指的。秋奎为人厚道,心眼灵活,手脚勤快,遇事爱动脑子。这年夏天,他与本村的两个伙伴在地屋子里织布,听到有人说仙人塘闹鬼,他越琢磨越觉得蹊跷,世上哪有什么鬼,即便有,它能变成人形,也必然有人的心眼,人的情感,决不会害人的。不管是鬼、是仙,秋奎决心一探究竟。 这天晚上,打完夜班伙伴们都回家睡觉去了。秋奎也收拾好工具往家走,然而却鬼使神差,两腿不由自主地迈向了仙人塘。这时仙人塘漆黑一片,到处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响声,不禁使人毛骨悚然。秋奎极力压抑着恐惧的心理,两眼死死盯着仙人塘的每一处角落,生怕仙人们从眼皮底下溜走。直到月上中天,秋奎大气都没敢出一口。鸡叫头遍,也没有见到任何仙人的踪迹,只好失望的回家了。 一连三晚,都一无所获。第四天晚上,秋奎早早来到了仙人塘,这时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秋奎拣下风处坐在了仙人塘的崖头上。由于连续几天熬夜,今天他实在有些困了,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约莫半夜时分,突然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把,他猛一抬头,猛然间看到一个年龄跟他差不多的年轻女子站在面前。哎呀!这人怎么这么面熟呢,好像在哪儿见过。只见她亭亭玉立,白皙的脸庞上,一对乌黑的眸子,穿青裤红褂,落落大方,说起话来很响快:“你怎么不睡了,冷了吧!”说着挨着坐在了秋奎的身边。还别说,秋奎睡了一觉,现在还真有点冷,就在女子坐下的瞬间,一股暖流流遍了全身。自从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跟这么年轻的女子挨这么近坐在一块过。两人就这样慢慢攀谈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像兄妹拉呱,又像老友相逢。有时像小溪流水涓涓细语,有时像炒爆豆叭叭脆响,有时又像在同吟一首诗,同哼一首歌。说到动情处两个人都嘎嘎地笑个不停。这女子笑起来像银铃一般,亮亮的、甜甜的。两人都有相见恨晚之感,越谈越投机。秋奎把自己的身世和从小孤苦的日子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白天赶集卖布买线,晚上纺线织布,又当男人又当女人,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饥困,单身汉的日子充满了辛酸与无奈。说到伤心处,不免有些呜咽。每到这时,那女子也跟着抽泣起来。当秋奎问那女子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时,那女子说,到天上月圆,地上人团圆的时候,你自然便知。不知不觉,天已放亮,两人只好依依不舍地分手,各自回家了。 一连几天晚上,秋奎都与那女子在仙人塘相会,他们情投意合,无话不谈。秋奎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快活过,走路都哼着歌。这天,伙伴们都在家忙着收秋,只有秋奎一个人在地屋子织布。晚上,秋奎刚进地屋子门,那女子就像一阵轻风飘到了他身后,一把捂住了秋奎的双睛,在他身后哧哧地笑个不停。秋奎一转身,正好四目相对,双方注视了好久,两片红云爬上了那女子的双颊。不知过了多久,秋奎才划着了火柴点着了豆油灯。昏黄的灯光下,那女子乍见到织布机,显得异常兴奋,瞧瞧这,摸摸那。秋奎像教导小妹妹一样耐心细致地告诉她:“哪是 成框,哪是卷布轴,那是梭子,哪是机杼……”“奎哥,‘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就是这个‘机杼’吧?”“对。不过织起布来,机杼发出的声音是很小的,声音最响的是这梭子的响声。”说着,一步跨上机座,喀啦、喀啦地织起布来了。秋奎那娴熟的织布动作,直看得那女子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那女子说:“你教教我行吗?”“好啊!”秋奎下了织布机,让那女子坐了上去,秋奎手把手教了起来:“身子要坐正,两腿自然下垂,脚踏在踏板上。”“对,就是这样。”“第一步,左脚踏板,右手拉梭;左手拉成框,推成框。来,试一下。”“好。第二步,右脚踏板,右手拉梭左手拉成框,推成框,”“好,就这样!”“慢慢来,再一遍,手脚动作要协调,乱了,梭子会拱断线头的。”“好,再一遍。”“一 —— 二” ,“一 —— 二”…… 很快,那女子就能连起梭来了。秋奎又教他如何接线头,如何换梭、放撑子、卷布,不到一晚上,那女子就学的有模有样了。你看她,手脚并用,忙而不乱。织布声喀啦、喀啦响个不停,和谐悦耳,就像在弹奏一曲美妙的乐章。整个人身体随着织布声摇摇晃晃,犹如一个伟大的演奏家。你看他面带微笑,两颊绯红,像荷花、像晚霞。就像仙女下凡,织女再世。织出来的布又夹密、又匀称。秋奎一边看,一边憧憬着幸福的未来,不禁心胸荡漾。 中秋节的夜晚,皓月当空,家家都在吃团圆饭,秋奎无事可做,就信步来到了仙人塘。没想到那女子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两人手拉着手,并肩坐在湾崖上,说着悄悄话。这时,天上没有一丝云影,月亮出奇的圆,银白的月光照得仙人塘一片雪亮。秋奎忽然发现这仙人塘的夜景竟是如此的美妙。南边不远处几株粗大的柳树,树干挺拔,撑起硕大的树冠,像一个个巨大的绣球,微风吹拂,柳丝轻摆,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像仙女飘动的秀发。凉湾西端,河面陡然变窄,河水急促地向下游流去,发出潺潺的声响。一条迷路的大鱼倏地窜出水面,啪!打了一个水漂,一头扎进水里,向深水游去……这真是一个风景秀美,神仙居住的好地方。 这秋老虎还真够厉害的,虽时近午夜,两人仍感觉酷热难当,浑身汗津津的。忽然那女子说:“奎哥,你会游泳吗?”“会啊!淹不煞蛤蟆,就淹不煞俺村的孩子,游泳潜水我样样都行!”“好啊!咱们就比试比试。”说着,那女子三下五去二就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个精光。秋奎还在迟疑,见那女子脱了衣服,自己刚要脱衣服,猛抬头,啊呀!好一身雪白透亮的肌肤啊,冰雕玉琢一般,无处不散发着青春的气息,洋溢着迷人的光彩。“脱啊,还愣着干什么?”秋奎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女子那闪亮的胴体,心里像燃着一团火,浑身火辣辣地热,汗水刷刷地流了下来。等秋奎刚把衣服脱光,那女子一把抱住了秋奎的双肩,两个年轻人紧紧地搂在了一起,他们脸贴着脸,嘴对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在一起跳,血在一起流……许久许久,他们才松开了手。互相对视着。又过了许久,那女子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拉起秋奎的手,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你看她,,在水里时而蛙泳,时而仰泳,时而潜水,忽上忽下,变换着各种灵活巧妙的动作。白亮的身子滑滑的漂亮极了,活像一条美人鱼。秋奎在她身后紧追不舍,溅起的水花打在脸上,又凉爽又舒心。过了好长时间,秋奎感到有些累了,看看那女子依然游兴未尽,好像舞场上的芭蕾舞演员,翩翩起舞。突然间,一个鱼跃龙门窜出水面老高,然后一个转身,一头扎进水里,直插水底。当她钻出水面,看到秋奎那怔怔的样子时,不禁嘎嘎地笑了起来。秋奎心想,我在河边长大,村子里的年轻伙伴,论游泳,那个也不是我的对手。他仰头看看那皎洁的月光,再看看那女子娴熟高超的泳技,突然灵机一动,脱口而出:“鲤鱼精!”那女子突然一愣,停止了游泳,阴沉着脸说:“不许胡说!”说罢,慢慢地走上岸来,穿好衣服,坐在了崖头上。秋奎也停止了游泳,两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就各自回家了。 从此以后,那女子再没有出现过,任凭秋奎怎样千呼万唤,痛彻心脾,悔断肝肠,一直再没见到那女子的踪影。若干年后,人们怀念她,就在仙人塘为她修了一座小庙,一时间香火兴盛。五八年修水库,小庙淹没了,仙人塘奇遇的神话却流传了下来。 责任编辑:舟上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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