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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交易(四):同病相怜者

2018-8-13 14:42| 发布者: 陈林先| 查看: 5216| 评论: 5|原作者: yueguangfei|来自: 中国远山文学网

摘要: 人们常会被眼睛看到、耳朵听到的事物欺骗,但所见之物和所闻之音并无主观恶意,恶的是人的心。于是,有人便利用人的这一弱点欺骗别人,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秘密。当我自认为已经找到答案的时候,恶魔已悄然在黑暗中酝酿 ...

人们常会被眼睛看到、耳朵听到的事物欺骗,但所见之物和所闻之音并无主观恶意,恶的是人的心。于是,有人便利用人的这一弱点欺骗别人,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秘密。当我自认为已经找到答案的时候,恶魔已悄然在黑暗中酝酿出来。

看着如此高逼格的书名,我对那妇人肃然起敬,非常有礼貌地问了姓名。那妇人见我这般郑重,也很认真地回答:“李艳萍!你叫我艳萍就行。我没猜错的话你是黄金寨的阿飞?”


我朝她点头,并露出一丝善意的微笑。不知怎的,听见“艳萍”二字,我立刻感到一种亲切,“悍妇”这一词汇与她已毫无瓜葛。她的话我不再怀疑,我相信她将我拽近家里是出于保护我的目的。我急切地想知道她所言的“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加害于我?还有她拿出的这本书----《因果对称性时间量子计算》与“他们”做的到底有什么关系?我将这些疑问全都寄希望于这个简陋家庭的主人。未经她允许,我将炕头那罗书翻看了一番,竟是些高深理论的著作,如《量子力学》、《高熵》、《时间简史》、《非对称性量子模型》……

李艳萍显然是看出我的疑惑,但没有急于回答我。她将修长的脖子伸向窗外,确认无人将视线集中在我们的身上之后,便关了门窗,神秘兮兮地,好像我们在密谋叛国级别的大事。在昏暗的光线中,我似乎看到了她面色的哀伤。她想起了她的男人,一个与四奎一样不声不响在人间蒸发的男人。

她的男人叫文元,本是一地道的农家人,除了伺候庄稼,平日也给街坊邻居打些零工,赚点外快。家里虽然不富裕,但小两口心贴着心,在清苦中也体验到了无限的快乐。两年前,家里遭了旱灾,后又遭了涝灾,他们家的庄稼全军覆没,颗粒无收。本就紧张的日子被上天无情地添加了一份苦涩。愁眉之际,文元想到了去城里打工,在与娇妻惜别后,他踏上了进城务工之旅。但上天又给他加了一道难关,在几次应聘劳工失败后,他被告知患有先天性哮喘病,干不了重活,也不能适应高强度劳工环境。在失望之余,他想到了收废品,靠着家里积攒几年的万把块钱,买了一辆二手货车,每天在垃圾场里寻宝,总算是找到了一份能够养家糊口的生计。他每天早出晚归,辛苦得很,到家后便如一滩烂泥瘫坐在炕上。艳萍早已把饭菜准备妥当,只等男人休息过来共进晚餐。

某日傍晚,文元如时归家,但他的脸上并无倦容,而是满带着喜悦。艳萍问之,文元还卖了份关子,让艳萍上好酒好菜再说。艳萍熟悉自己的男人,没有真正的喜事是不会轻易摆谱的。三番五次“逼问”后,文元才吐出话来,说他寻得一发财良机,那便是可以进政府大楼收废品了,他只需每月给门卫供两条好烟,政府大楼的所有废品全由他处理。艳萍有些失落,说政府的废品能高贵哪去?怎么就发财良机呢?文元此刻拿出一种极为藐视的眼神送给了妻子,在一番奚落和感慨妻子的无知之后,直到看到妻子面带惭色,这才舍得告之,说这政府大楼岂是你等百姓能进的?里面那些当官的每天得扔掉多少值钱的好玩意儿?你们穷人当宝贝的东西,在人家眼里可能就是个提鞋棍儿。艳萍看到男人这番得瑟,早就以白眼奉送,但看在男人每日如此辛劳的份上,她还是打心里高兴,替他们的未来高兴。是夜,文元掀了李艳萍的被子六次。


自那日起,文元每天都会给家里带来“值钱”的废品。沙发,桌椅,橱柜,还有各种书本。在这些被他视为宝贝的废品中,有一本书始终没有离开他的手,就连吃饭他也要翻看几页,甚至在夜间,翻书取代了掀艳萍的被子。李艳萍不解,问他几次得到的全是搪塞与敷衍。她纳闷这到底是什么书?这么着迷?趁丈夫熟睡之际,她将那本书从丈夫怀里抽出来,终于揭开了庐山真面目----《假如你能重回年轻》,这是一本什么书呢?李艳萍不得而知,但次日一早,丈夫发现了她夜里的偷袭,与她大吵一番,摔门而去。自此,她再也没见到丈夫归来。

李艳萍讲到此处时,泪花已装满了眼睛。她说她怎么也想不通,一本书竟然能夺走她的男人,她怎么跟娘家人交代?怎么跟街坊邻居说?说文元看书走火入魔离家出走?还是嫌弃自己的老婆不如书好看?怎么说都让她抬不起头来。开始的时候,她坐在门口,等啊,盼啊,一直等到半夜,饭菜冰凉,也看不到丈夫的身影;她有时候甚至会产生幻觉,看到心爱的男人披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回来,可一眨眼的功夫,男人就消失了,艳萍便陷入一阵深度失望。她常常不能深睡,夜里睡个把小时便惊出一身冷汗,呼喊着丈夫的名字,但发现只是黄粱一梦后,便是一阵伤心的哭号。日日期盼,夜夜如此,她的泪流干了,声音沙哑了。她懦弱,她自责,只因自己是一个女人。家里没了收入,日子怎么支撑得下去?迫不得已,她一件一件地卖掉了丈夫曾拉回来的家具,尽管那是他留给她的十分具有怀念价值的物件,一直到卖完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

她无力再去想念丈夫,因为她饿。她向所有能借钱的村民都借了,可她还是饿,有时候她一天能吃到一个馒头,但多数时间是两三天才吃一顿饭。她骨瘦如柴,甚至到邻居家偷鸡蛋,结果被邻居的男人逮个正着,她被打,还被迫与那男人发生了关系。自此,邻居男在外面到处吹嘘,他睡了李艳萍,多么多么的爽;村里的光棍们、色狼们纷纷将魔抓伸向了李艳萍。他们带来食物,也有的给钱,艳萍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躺在那些臭哄哄的男人身下。她已无屈辱感,只当这是她生存的必经之路。当她吃饱了肚子,开始琢磨着要去寻找男人。她到城里书店寻到了丈夫爱不释手的那本书,她开始研读。但她文化不高,便借着字典一个字一个字的读,无数个空虚的日子,她都用这种方式度过。如此,日久天长,她读懂了这本书的内容,这是一本告知人们怎样走进时间褶皱并重回年轻的书。书的作者认为宇宙存在的最根本就是时间,而时间能否像光一样也会存在折射或者弯曲呢?时间有没有密度?若有,时间密度大的地方叫什么?人走到时间不同密度区间会有什么变化?等等,诸如此类。艳萍看着这些脑洞大开的问题,不禁苦笑,难道自己的丈夫就被这种荒诞而毫无边际的知识吸引?她不相信,也不甘心,循着书里的知识脉络,她不得不购买《因果对称性时间量子计算》等炕上罗列的书本。

她的故事让我震惊,她的遭遇让我同情,心里极为难受。昏暗的屋子给人一种特别的压抑感,我深吸一口气,然后再慢慢呼出,这才让心情恢复平静。我不禁感慨,一个内心充满爱的女人得背负多大的勇气和屈辱才能为爱而放弃节操?农村畸形的世界态将她挤压成一个名副其实的性工作者,这是爱的代价还是无奈之举?或许都有吧。我没有过度沉浸在为她的哀伤中,仍然将话题定格在那本书上面。

她擦干了已经干涸的泪痕,跟我讲了她的男人是如何与那书结下的孽缘。文元进入政府大楼收废品的某日,看到了一位西装革履、书生气十足的青年才俊正灰头土脸、垂头丧气地从大楼里走出来。那是个意气风发的科学家,正准备将手中的项目向政府申请审批通过,这个项目正是《假如你能重回年轻》那本书里的内容,科学家便是那书的作者。当然,负责项目审核的官员们很干脆地拒绝了这种荒诞不羁、异想天开的申请,尽管年轻的科学家已经向他们哀求多次。

科学家落寞地走在政府大院,腋下夹着的文件一片一片落下,甚至那看似价格不菲的公文包也丢在垃圾桶里,很明显,他打算放弃了。文元看在眼里,待科学家离开后,他迅速将公文包取出,发现了那本致命诱惑的书。然而,科学家放弃了,文元没有,他为那本书里所描绘的世界着迷,看到了可以摆脱贫苦命运的希望,而后,便是他夜里翻书不掀被子,深陷迷途。再后来,人们听闻那个荒诞不羁的项目又重新上马了,只不过换了个名称和负责人,但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拿下了这种希望几乎为零的项目,更不知道政府官员们是如何让这项目审批通过的。总之,老百姓对科技项目不感兴趣,也不愿意过问,认为那些高端的名词只是当官的用于愚弄百姓的有效措辞而已,而项目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落地了,自此以后,迁东市的北部山区便经常出现了诡异的“电视事件”。

在李艳萍看来,她的丈夫肯定是被这落地的项目迷惑,继而又成为电视事件的受害者,与四奎一样。我根据她提供的信息,心里大概有了个整件事情的轮廓,即那位青年才俊科学家以改名换姓或某种黑暗手段获得了项目审批通过,四奎和文元一样均是误入迷途,只是前者被电视诱惑,后者被书本迷惑,他们应该被吸引到了同一个地方,不知生死。

但从派出所那里获悉,四奎当天还认领了树峰,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四奎便与之前的所有假设脱钩了,他或许没有被电视事件诱惑,但也无人能解释他为什么不辞而别,而且现在他又带走了一个树峰。其实,证明真伪的办法很简单,询问村里人或者找人认定一下四奎签字的真假便可。可让我匪夷所思的是,这两种办法均证明了四奎签字是真的,也就是说领走了树峰的是真的四奎。可四奎把树峰领哪去了?没人知道。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艳萍说自电视事件发生后,偶有民众到派出所报案,可这些报案的民众不是被以造谣传谣的名义拘留就是被他们赶出来,而后,报案者又被守在派出所门口不远处的几个陌生人连推带搡地装进一个面包车里,扬长而去。但这些被装进面包车的人并没有被拐卖,也没有失踪,不出半日便都被安然无恙地放回来,只是精神似乎有些恍惚,问他们去哪里也无人肯回答。这三三俩俩的,前后足有三五十人经历了这样的遭遇。我问面包车里的陌生人是什么人?艳萍给我的回复是无奈地摇头。但她肯定的是,那些人肯定与电视事件有关系,因为他们抓走的都是因电视事件到派出所报案的人。

到了天色昏暗时候,我才离开艳萍的家。离开之前,我给了她一叠钞票,但给的理由我并不清晰,也许是出于同情,也许是出于对她的感谢,当看到艳萍那略带气愤而又生分的表情后,我才恍然这叠钞票彻底伤了她的自尊。她能跟我推心置腹,讲述个人极度隐私的故事,无非是信得过我,想让我通过寻找四奎而帮她寻来丈夫,因为我是在外面混过的见过“大场面、大人物”的高级知识分子,肯定是个有办法的人。我于是成为她的希望,可我本是视她为我的希望的。看到她那充满着无数屈辱而又坚毅的眼神,我顿感惭愧。

她接受了我的钱,不为贪财,只为不驳回我的面子,只为在我身上看到的那么一点寻夫的希望。华灯初展,我迈出艳萍家的大门,不时回望那阴森的破落的小平房,内心计较的是虚伪的杯水车薪。

回到村里,四奎和树峰按照我担心的方式一块儿失踪了,到派出所领树峰的人确认是真四奎。我母亲得知后,劝我别再为四奎的事操心了,太费脑子,而且一年只回家这么几天时间,应该多陪陪父母;我心惭愧,口头上答应了,心里却惦记着四奎、艳萍,而且,树峰的母亲理所当然地朝我来了,非要我给她个交代。我有了压力,来自四奎、母亲、艳萍和树峰家里人的压力。我总隐隐感到,这些事情的背后好像隐藏着一个弥天大的阴谋,奈何我一介草民,如蚍蜉一般,怎能撼动大树?可我这路已走到一半,怎舍得轻易放弃?向前走,直到自己精疲力竭,最起码也落个问心无愧;向后退,一双双眼睛盯着我,怕是我后半生只能在惭愧中度过,不得安生。按我的性格,理所当然选了前者。

我的办法是以那些守在派出所附近的面包车上的陌生人为突破口,毕竟按照艳萍的猜测他们是与电视事件嫌疑最大的人。有了艳萍的忠告,我特别留意那些陌生人;的确,他们的眼睛没有离开我的身上,我已确信被他们盯上了,危险只是瞬息间之事。但这次,艳萍没有出现在我面前,更指望不上派出所的人,他们朝我而来,我如雄狮掌中的猎物,只待其啃食。在这进退两难之际,四奎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大惊。

他面对着我,背对着那些陌生人。他毫不在意后面的人已经越来越近,危险已降临他身上。他用一种劝告的口吻道:“回去吧,别再找我了,我挺好的,以后永远别再追问这事了!”

言罢,他转过身去,朝那些陌生人道:“我答应跟你们去做实验,饶了我的兄弟!”

陌生人听他这么一说,简直欣喜若狂,像奴隶伺候主子般拥簇着四奎走向了面包车。很明显,我得救了,救我的正是我要救的人。看着远去的面包车,我记下了车牌号码,拳头松下来,手心的汗被风吹过,凉飕飕的。

(待续)

注:本作品作者为岳广飞,在《阿飞杂文集》微信公众号及中国远山文学网同步更新,敬请关注!
                                                                                                                                        责任编辑陈林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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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引用 露珠 2018-8-12 06:08
充满悬疑色彩
引用 yueguangfei 2018-8-12 15:45

谢谢关注,还有两集就大结局了,敬请期待!
引用 yueguangfei 2018-8-13 14:55
陈林先 发表于 2018-8-13 14:44
欣赏佳作 推荐成文

谢谢陈老师!
引用 蔚青 2018-8-16 10:49
欣赏佳作,钦佩才华,问好师友,遥祝创作快乐!
引用 yueguangfei 2018-8-17 09:39
蔚青 发表于 2018-8-16 10:49
欣赏佳作,钦佩才华,问好师友,遥祝创作快乐!

谢老师鼓励,祝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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