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精在林俊虎去世的当天就得到了信,事情当然是他外甥林俊升告诉他的,他听了后也是相当地吃惊,特别是听到林俊虎是因为搭了偷油的车丧地命后,心里还有隐隐作痛的感觉,就算林俊虎不是他的亲外甥,但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也让他感到十分惋惜,所以,他在电话里告诉林俊升,他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帮助林俊升的大伯,帮林俊升的大伯为儿子讨回公道,并嘱咐林俊升放开手里的工作,把精力放在这件事上。常县长的秘书给他打来电话时,他正在思谋这件事。 许久精刚进常路华的办公室,神态严肃的常路华劈头就问他是否给县府门口闹事的人出过主意。别看许久精才进入政府部门不久,但他对上级的内心世界很会揣摩,从常路华的表情上,他看出县长对门口那些请愿的人很反感,因此毫不含糊地否认自己和这事有联系。 “酒厂的经理为啥在这些人里?”常路华用两个手指敲着桌子问。 许久精立刻明白了常县长发火的原因,肯定有人发现了林俊升,而且把林俊升和自己的关系告诉了县长。 “常县长,是这样的,死者和我外甥是一个爷爷的兄弟,他昨天晚上给我打过电话,问这事怎么办,我告诉他政府会给处理的,一切按法律程序来,让他安抚他大伯,等县里的处理结果,这些人来闹事,我真没想到,更没想到我外甥抛开那么大的公司来掺和这事,你放心,我马上让他离开。” “久精同志,现在不是让你外甥离开那么简单,是让那群人都离开才行,这么多人围在县政府大门口算个啥样子?”常路华的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 其实,常路华的内心非常矛盾,他既想这些人把事情闹大,借此敲打一下县里的一些官员,特别是县委书记刘保民,让他知道安东是全体安东县人民的,不能他自己说啥就是啥,同时又怕让人误会他和刘保民不团结,趁刘保民不在的机会搞小动作,刘保民可是市委书记的红人。他曾经和刘保民谈过安东的一些官员变成吃货的现象,刘保民的脸色当时很难看,说公务招待是大家的惯例,就算一个家庭来了亲戚朋友也得招待吃顿饭。他在阳旧县时,也知道干部队伍存在大吃大喝的顽疾,他曾和时任副市长的韩进抱怨过此事,韩进说这是官场风气和传统习惯合二为一的产物,中央三令五申禁止大吃大喝,禁止私设小金库,可下面仍旧屡禁不止。韩进还告诫常路华,和同事相处,不要太另类了,等到主政一方后,再施展自己的抱负为妥。 许久精听常路华这么说,立刻当着县长的面拿出了手机,声色俱厉地斥责林俊升,让他赶快离开,并劝说其他人也离开。常路华没等许久精打完电话,就命令他亲自去大门口劝说,让他们回家等县里的处理结果。 许久精离开常路华的办公室,在楼道的僻静处给王俊山打了个电话,王俊山严令他务必想法平息死者家属的情绪,如果事情闹大,会给县上惹麻烦,特别是给刘书记惹麻烦,小炼油作坊的存在是刘书记默许的,一个小作坊每年给县里交五万的环境污染费,对县里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最起码能解决县委县府的招待费问题。王俊山还告诉许久精,刘书记下午就回县里。 许久精听王俊山这么一说,他也体会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事牵扯到了刘书记。对许久精来说,刘书记就是他的天,别说林俊虎是个扯不着的亲戚,就算是亲外甥,也不能往刘书记的脸上抹黑。 许久精立刻打电话给林俊升:“小升,这事不简单,不光你赶快离开,其他人也得都撤,告诉你大伯,县里肯定给个说法,让大伙回家等着,等会我到了大门口,我会训斥你一通,县领导都在窗户后面看着呢,然后咱再一块劝他们离开。” 林俊升能随着大伙来闹事,一是因为林家就他一个见过市面的人,二是因为他舅在县里当官,既然他舅这么说,他当然言听计从。 许久精来到大门口,先和维持秩序的公安局副局长胡志刚打过招呼,转过身就劈头盖脸地对林俊升一通臭骂。由于 许久精早就和林俊升打过招呼,林俊升也就把戏演实了,一是配合舅舅演给窗户后面的那些人看,二是让林家的人看看他多么卖力多么有亲情,于是他就梗着脖子和许久精死犟,气得许久精踢了他两脚。林俊升在胡志刚的劝说下气呼呼地走了。 许久精又和颜悦色地劝说林家的人,让他们回家等信。林家的人本来就指望许久精,见许久精这么说,也只好架着散了架的林俊虎父亲离开了县政府的大门。 县委书记刘保民是在下午三点半赶回来的,在他眼里,这件事只要他亲自处理就不算什么,但他怕别人处理不好,特别是怕别人拿这件事做文章,他已经感觉出和常路华的不和谐。在回来的路上,他又给市委书记打了个电话,欧阳书记叮嘱他妥善处理,不可引起群发事件,必要时候,应立即关闭全县的小炼油作坊。刘保民回来后,立刻找来公安局长邢延庆了解具体情况,当听说许久精把死者家属劝回家时,感到非常高兴,当着邢延庆、王俊山的面直夸许久精有政治觉悟和大局观念,特别是听说许久精踹了他外甥两脚时,高兴地说许久精是位可以继续进步的好同志。刘保民指示邢延庆,明天亲自去油田一趟,人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并让王俊山通知许久精,让许久精以死者家属的身份一块去,这样可以了解具体情况以便做真正死者家属的安抚工作。 王俊山第一时间给许久精打了电话,把刘书记夸奖他的原话告诉了许久精,许久精既兴奋又万幸,高兴的是自己似乎还有升职空间,万幸的是自己没有在背后给死者家属撑腰,要不然得罪的就是刘书记,断送的是自己的仕途。许久精在电话里告诉王俊山,一定会按刘书记的指示去做。王俊山嘱咐许久精,把事情压下去,是对刘书记最大的帮助。 第二天,许久精作为死者家属的代表和公安局长邢延庆、县委办公室主任李天水一块去沟壑油田公安处交涉林俊虎死亡一事,刘保民之所以让李天水一块来,因为李天水的表哥池志军是油田公安处的政治部主任,这样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话可以私下沟通。 按事先的约定,三人先到了池志军的办公室。因为李天水的关系,他们的谈话气氛很融洽。邢延庆先和池志军说明了死者并不是油耗子,是因为长途客车坏在了路上而临时搭乘偷油的车,然后说明了死者家属的两点要求,一是严惩杀人凶手,二是给死者家属做出应有的赔偿。许久精作为死者家属的代表,也重申了那两点要求。池志军面带微笑听完了安东方面的诉求,也讲了三点,一是油田管理局早就对安东县的小炼油作坊深恶痛绝,多次和渤海市交涉禁止,但渤海方面虽然答应的很好,可行动迟缓,二是油田公安处不认同死者是搭乘便车的乘客,就算有人证明死者在沟壑学院看过女儿,但不能排除借偷油的机会来看孩子,第三点最重要,油田原油被盗采现象已经惊动了上面,北京的周老已经作出批示,油田管理局务必动用一切力量,严厉打击盗采油田原油的现象,发现一起,查处一起,若遇到暴力抗法,可以开枪,本次盗油车辆在接受检查时,已经存在暴力抗法的现象,稽查人员被拖倒在地,身上有伤。 别看池志军说话语气很轻,但说出的话分量很重,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李天水不失时机地开玩笑说:“表哥,有偷的就有运的,你们管住当地那些打孔放油的,从源头上堵住不就行了吗?你们管不住,他们偷出来肯定就近往外运。” “唉!防不胜防啊,油田埋设的输油管线错综复杂,有的从村子里经过,有的甚至经过老百姓的地基,再加上地方公安的不作为,这么大的油田只靠油田的警力确实有点力不从心,不过,我可以给你们透点内部消息,这种局面就要结束了,上头很快下文严令地方执法系统配合油田警方严厉打击盗采国家原油的现象,那些小炼油炉很快要被取缔了。” “池主任,这是公安处的最后答复吗?”邢延庆有点着急地问。 “哪能呢!我只是作为熟人先沟通一下,你们还得和杨处长协商,要不咱们过去吧,杨处长等着了,他下午还有个会。” “表哥,弄了半天,你还做不了主啊!来到你的地盘,中午你得请客。”李天水揶揄地说。 “好,好,好,我请客,就你那点酒量,上次在你们安东,都没让我喝足。”池志军笑着说。 “池主任,下次再到安东,我请客,准管你喝足,我们的匞河特曲敞开量供应。”邢延庆看了一眼许久精,笑着和池志军说。 许久精笑了,李天水更是拍着许久精的肩膀哈哈大笑。 油田公安处的杨处长早就在办公室等着了,一开始表现得非常客气,表示对发生这样的伤人案件非常遗憾,等听了邢延庆的几点诉求后,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这件事情我已经和管理局领导做了详细汇报,油田领导非常重视,这是一起典型的暴力抗法事件,按照工作程序,你们应当尽快将违法犯罪分子移交油田公安处审理,关于你们说的死者是搭乘便车一事,应有合理合法的证明,我们的稽查员明明听到死者和司机说过‘快跑’这句话,这足以证明两人是共同犯罪,关于死者家属要求的严惩杀人凶手一事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是合理执法,一位稽查员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如果你们觉得他们执法有什么不妥,可提请上级公安机关审查。另外,关于死者家属说的赔偿一事 ,我们处于人道主义考虑,可以向管理局提出建议,给予死者家属适当的丧葬补助,但这绝不存在赔偿一说。” 邢延庆见杨处长态度很坚决,而且说的有理有据,觉得能给死者家属弄点赔偿就算不错了,关于严惩凶手一事几无可能,他不得不表态了。 “杨处长,首先感谢您们在百忙之中配合我们处理问题,有几点需要向您和油田的领导澄清一下。一,我们安东县从来都是对那些盗窃油田物资的犯罪分子严厉打击;二,处于安全考虑,县上不支持小炼油作坊的存在,但经多次取缔后,又死灰复燃;三,经多次查处,未发现小炼油作坊的原油来路不明,大都是沟壑市的农民拉过去的落地油、废油。四,死者确系是搭乘便车的守法公民,就算是执法人员正常执法,但死者也应得到死亡赔偿,希望您和油田领导沟通一下;五,这次肇事的货车司机还没抓到,抓到后一定会按法律严惩。” “邢局长,关于赔偿一事,我还是那句话,我们执法没错,不存在赔偿一说,出于人道考虑,可以给予丧葬补助,但不会超过五万,待申请下来,给死者家属汇过去,另外,希望安东的公安干警尽快将货车司机绳之以法。” “别管赔偿还是补助了,只要能给死者家属一些安慰就行。”李天水打圆场说。 “您说呢?许主任。”邢延庆问许久精。 “我回去后一定做死者父亲的工作,尽量让大家都满意。”许久精显得很淡定地说。 “那就这么定了,我等会还有点事,就让池主任招待你们吃顿便饭吧。”杨处长下了逐客令。 邢延庆等人离开杨处长的办公室,谢绝了池志军的挽留,他们还得赶快回去和县委书记交差。在经过沟壑市百货大楼时,许久精下车买了两块精品手表和一条名牌腰带,手表给邢延庆和李天水,腰带给了公安局的司机。他们几个略作推让也就笑纳了。虽说他们不是为许久精的事来的,但许久精看的比较长远,花个万儿八千的值。 在车上,邢延庆几乎不说话,直到进了县城,才囔出了一句:“油田的车辆再经过县境时,该让交警大队加大罚款力度了。” 刘保民中饭没回家吃,为的就是等着李天水等人,听完邢延庆等人的汇报,作出批示,先把货车司机关三个月,交上五万块钱保释金再放人,保释金和油田给的五万块钱算死者的丧葬费,死者家属的安抚工作由许久精去做,如果死者家属还不满意,还再闹事,那就按油田公安处认为的那样,算货车司机的同案犯,死了白死。他同时又叮嘱邢延庆,多印几期关于取缔非法小炼油炉的通知,把日期前推到去年,以备不时之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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