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随着儿子猛烈的关上卧室门的骤响，你的心一个震颤，委屈的眼泪淌下来。 打小把儿子当块宝呵护，儿子却长了身营养过剩的懒膘，脾气暴躁。更年期遇上青春期，中年多疑杠上少年叛逆。本来，自己属鸡，老公属狗，紧张的婚姻天天鸡飞狗跳。晚婚，唯一的宝贝儿子无论如何呵护，却与你如反贴门神不对脸。有一次儿子顶嘴，恰好被弟弟看到，儿子憋着脸给你倔，当舅舅的作势要将儿子往窗户外扔，儿子脸吓得乌青才噤声，但次日好了伤疤忘了疼，依然如故。 你真担心学习成绩平平，养一身贼膘的儿子，别说指望将来有出息，为自己养老，恐怕连个对象都难找。 “再不听话，我送你去当兵！”。你咬牙切齿。 “当兵就当兵！好男儿就要去当兵！”。儿子居然不屑一顾，大声争辩。 小时候，班主任老师常教你。浇水过多的花根部更易腐烂而早夭，放不开手的风筝注定飞不高。 你当过兵的爹也说过。你不舍得让孩子吃的苦，迟早会被社会强制吃更多的苦。 犹豫摇摆许久，在把一枚铜钱抛了无数次正反后，你终于狠狠心，送高中毕业的儿子去当了兵。 “十公里拉练咋能跑得动？两米高的障碍物咋翻过去？”听说新兵蛋子拉练最苦，你常常眼睛盯着天花板，彻夜无眠。 三个月后，新兵集训结束。儿子来信说，他被分配到了炊事班，当了伙头兵。他训练时紧张，扔手榴弹意外脱手，班长扑在他身上，受了轻微伤，胳膊上留了个小疤痕。 “当个伙头兵，能有什么出息？”。还有，听说手榴弹爆炸威力很大，儿子真的没受伤？你焦虑不安，更加忧郁了。 本来，你上班时走近路要经过一座烈士陵园。可你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宁肯绕更远一条路，连自己也感觉匪夷所思。 无尽的牵挂，促使你决定去看儿子。 你想让儿子换个工种，去当开车的运输兵。为此还装了东拼西凑了五千元的牛皮袋红包。 你与丈夫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去戈壁滩上看望儿子。半道拐到兰州，通过弟弟在另一个部队当营长的同学，去找那个退休的省军区政委，却不巧遇到政委生病到海南疗养。 寒冬腊月，北风刺骨。你站在儿子面前时，儿子正在炊事班轧煤饼，手上裂开一道道血口。儿子变黑了，脸上泛着红润的光泽；明显瘦了，但浑身肌肉也更结实了。你抚摸着儿子粗糙的手，心隐隐作痛，又一次泪光闪烁。 你找到儿子连长，连长推辞不过，却只收你亲手烙的芝麻葱油干饼，硬是坚决把红包退给你了。 你感觉很无助很绝望。临走时把红包撇给儿子，再三叮嘱他，一定要想法把红包送出去，去当驾驶兵。 缘于对儿子共同的牵绊，你与老公的话题慢慢多起来，老公也渐渐对你关心超过以往好多年。 责任编辑 陈林先 七岁时，你老家的东邻住一个虎背熊腰的壮年铁匠。胆小的你捂着耳朵躲在一边，只见壮汉左手拉呼呼作响的风箱，右手握一把铁铲不断往蹿起的火苗上送上煤块，等里面红彤彤的杂铁块几欲烧成流质时，飞快地右手换了铁钳夹出来，右手早变戏法似地举起一把铁锤。铿锵嘿哟，火钳左旋右转，铁锤上下翻飞，火花四溅。有时他的青壮儿子抡起大磅锤，与他的小锤形成黄金搭档，好像在演奏黄河大河唱，或是义勇军进行曲。 敦厚的铁砧板上躺着黑乎乎的杂铁，忍受着大小锤的打击，不曾呻吟。直到随着丢进铁盆中“嗞啦”一声响后，神奇地变成一把锋利的割麦镰刀，一柄锃光瓦亮的锄头，或是一把精巧的火钳。连最小的铁块，也蝶变成戴着小盖帽的寸把长的铁钉。 你总是想，杂铁在被敲打时身上疼不疼，好似砸在自己心上。邻家壮汉看你对打铁总是很好奇，在歇业前为你打了一柄小巧玲珑的玩具锤。一斤多重，一扎多长，你的小手握起来稍微有点吃力。学习疲倦时，你喜欢用小锤砸小石子，咚咚响亮，锤面闪光。 后来，这柄锤伴随着你，以全乡第一名成绩考入县城重点高中，又伴你考入大学，直到有了工作，结婚成家。结婚那天，你把小锤悄悄装进梳妆台的小抽屉里，带回了新的小家。 你细心地找来一个小盒子，把小铁锤装进去，当作包裹邮给儿子。里边附了你写的一首清代诗人郑燮的七绝《竹石》：“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中”。 一个月后，儿子的信回来了。他的字比当兵前写的漂亮多了，一个个排列整齐，力透纸背。“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诗后，有一个明显的小锤印。你心里长出了一口气，拧紧的眉毛舒展开来。 军营锤炼三年回来，如今的儿子，拿到了部队开大卡的驾照，好像脱胎换骨，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不但肌肉结实，高大挺拔，玉树临风，而且善解人意，彬彬有礼。春节前回家探亲，两年没见，儿子又瘦又结实。高你一头多的儿子，一进门竟然给你和老公一个大大的温暖的熊抱。儿子坐下来，一边为你削好的苹果递到你嘴边，一边向你汇报自己的进步，用顺溜充满磁性的普通话。 原来，儿子利用当“伙头兵”的业余时间，拼命看书。由于训练表现突出，入了党。还由于见义勇为被表彰，立了二等功。如今又考取了军官。儿子把你的牛皮纸袋子又还给你了。里边除了五千元原封未动外，又多了儿子立功受奖的五千元。 “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喜不自禁，心里涌起潮润与好奇。 “我们连长再次把钱退回后，每天晚上睡觉前，我盘算自己当日收获。读书两个小时，就抽出来一张压到枕头下；每做一件好事，再抽出来一张。这样，天天有收获，有进步！”儿子自豪地拍着牛皮纸袋子。他还说连长和班长都很关心他的成长。你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儿子用自己在部队学到的厨艺，为你和丈夫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比你做的有味道，又不似饭店里的油腻。丈夫甚至开心地打开一瓶老酒，三人碰了两杯。儿子像个演说家，兴致勃勃地讲述部队里青春飞扬的奇闻轶事。不一会你就醉了，还做了一个甜梦。 你弟弟擦窗户玻璃，意外跌伤胁骨。儿子开车送弟弟去医院。当舅舅的本意不用他陪，让儿子坐车上等。可他规规矩矩地把车停到车位，非扶着舅舅走。拍片，查结果，楼上楼下的陪检，像个女孩一样的细心照料。 “我这个外甥变化真大！我家妞长大，也要送她去当兵，锤打锤打！”弟弟高兴给你打电话。 那个喜欢与你顶牛的青涩少年，永远而去了。那一刻，你有点怅然若失。 但最后，你幸福的笑了。泪眼婆娑。你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美好。当初的选择，是美好的一个插曲。就像那个小铁锤，真的很美。 （张中杰 河南省渑池县文广新局 ） 责任编辑 陈林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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