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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西藏五十年》——第106篇:老陈留给我一个笔记本

2019-8-2 06:59| 发布者: 蓝河| 查看: 5359| 评论: 4|原作者: 益西索朗|来自: 特约作家

摘要: 《我在西藏五十年——》第106篇: 老陈留给我一个笔记本 听说我驮盐回来了,老陈也连忙来了,他高兴地对我说:“赶快将你那‘财神爷’工作接过去,我可要跟你‘杰马洁云’(再见)了!”原来,他这几年,一直托人在 ...
               
     《我在西藏五十年——》第106篇: 老陈留给我一个笔记本
听说我驮盐回来了,老陈也连忙来了,他高兴地对我说:“赶快将你那‘财神爷’工作接过去,我可要跟你‘杰马洁云’(再见)了!”原来,他这几年,一直托人在联系,争取调到拉萨去。就在我跟驮盐队走了没多久,自治区党委组织部调他到西藏人民广播电台去搞藏文翻译的调令,就已经来到了巴青县。可就是因为好心帮我代理那每个月开支两千多块钱的“财政助理员”工作没有人接手,他只得耐着性子,每日里,盼完太阳盼月亮,盼着我回来,好移交工作。
我和老陈相处两年,现在他却说走就真的要走了,我心里实在是舍不得。那一天晚上,先是大家在那一间小小的办公室里,为他举行了一个同样小小的,只有酥油茶和一条洁白哈达的欢送会。后来,我又专门陪着他,住在那间碉堡改成的土房子里。在那条长长的通铺上,我俩依旧是“抵足而眠”,畅谈通宵。
次日我送他去县里。在路上他摇头晃脑地吟出一首诗:“老陈骑马将欲行,忽闻河水哗啦声。索曲河水长千里,哪及老王送我情。”我说:“这不是李白的诗吗?你怎么竟敢胡篡乱改呀。”他说:“我哪有那胆子去篡改李太白的诗?只是感到我俩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志同道合,情深深、谊长长,可又不知怎样表达出来,刚才一听到索曲河水哗啦哗啦地响,李白那一首诗竟不请自来,涌上了心头,连挡也挡不住。就借它来表达一下我现在的心情吧。” 临分别时,他又一次对我说,一定要把三十九族的那些古老故事收集起来,好好地研究研究。
就像是一眨眼,时间就过去了13年。1978年,我也调回了拉萨,与老陈的那一根友谊“热线”又连接上了。只是彼此都挺忙,见面的机会并不多。1980年老陈内调回四川,临走时,他还将文化大革命时别人都去“闹革命”,他却躲在家里打家具,亲手做的一对木靠椅送给了我。那手艺,一般的木工师傅都佩服。我只要坐在那椅子上,就会想起老陈。他的名字叫陈懋义,四川广安人。
老陈在高口区默默无闻地工作了四年。那时候,因为想“借烟消愁”,他学会了抽烟,也患上了严重的气管炎。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听到从他住的那间小碉堡房里,传出让我听了感到揪心的一阵又一阵的咳嗽声。如今,老陈就这样子悄无声息地走了。可是,在他留给我的那一个小本子里,还有他竭力虔心地搜罗来的,有关三十九族的历史资料。他希望我继续将这件事情做下去。这也就是那个年代的大学生!
后来,我就继续收集资料,并收集到了多种版本。其中三种属于历史著作,其他都是民间口头传说,与历史事实肯定有出入,但又绝非空穴来风。现在我就先将经过整理的历史资料简要记录于下:
早在宋朝,西藏的黑河(今那曲)、朗如(今班戈,申扎一带)、邦仓(今文部一带)、羊八井(现属拉萨),被称为北方四部落。这说明自从文成公主来到西藏三百多年之后,改朝换代到了宋朝,藏北三十九族地区与内地的联系已经很密切了。1269年,元朝开国皇帝忽必烈派出官员,在自青海到萨斯加的主要驿道设置了驿站,其中在前藏设置驿站7所,驿道穿越如今那曲的巴青、索县、比如、那曲及当雄一带,并派蒙古军士屯驻藏北,以后便形成了藏北霍尔三十九族蒙古人的势力范围。公元1725年,清政府设青海办事大臣,委任第十二代“霍尔王”赤加吉钦总管三十九族,直属理藩院夷情衙门。1728年,清廷在拉萨设驻藏大臣办事衙门。1731年,勘定青藏地界,唐古拉山脉南北两麓诸部落,分归驻藏大臣和青海办事大臣管辖,三十九族划归驻藏大臣直接管理,同年清查各部户口,并向驻藏大臣衙门支差。到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共有八代“霍尔王”,均受清政府册封委任,有的还赐给了顶戴花翎。1751年,清王朝派兵平息了珠尔默特那不扎勒事件,并制定善后章程十三条,对西藏地方行政体制进行了重大改革,根据那曲所处的地理位置及其在历次平息叛乱中的重要战略地位,清王朝在那曲设立坎囊宗,归属于噶厦直接统治,坎囊宗由堪布(即宗教头领)和囊索部落头人联合行使管治权,是一种政教合一的统治方式。那曲还有一部分地区归班禅管辖。辛亥革命前后,清王朝势力衰落,噶厦趁机将历史上由驻藏大臣直管的达木及三十九族地区收归己有。第九世班禅被迫前往内地后,噶厦又强行接管了班禅属区。直到民国初年时局混乱,西藏噶厦政府又乘虚而入,把三十九族地区划分为六个宗(县),委派了总管、宗本,派藏兵驻扎。噶厦政府不但给当地规定了沉重的差税,另外还附加了许多额外摊派勒索的项目,使该地区的人民苦不堪言。原尺牍宗(后来划归丁青县)卡达部落的一百五十多户群众,推举了霍拉穆等人为代表,到宗政府去请愿。但宗本(相当内地的县官)根本不予理睬,还威胁要关押那几个代表。霍拉穆等人返回部落后,群情激奋,自发组织了一支四十多人的队伍,由霍拉穆带领,一天深夜,包围了宗政府,勒死了宗本,随后又缴了驻守尺牍的45名藏兵的枪械。当年秋天噶厦派兵进行武力镇压,残害民众八十多人,没收了两部落的全部土地、牲畜和财产,无法搬走的物品也被付之一炬,幸存的百姓四处逃亡。这次反抗斗争的故事,直到今日还在三十九族地区流传。
至此,藏北地区自吐蕃王朝崩溃之后,才第一次全部置于西藏地方政府的直辖之下。为了加强对达木和三十九族的统治,噶厦在1916年设置了霍尔地区总管,即“霍尔基”,从此结束了历时五百余载、“霍尔王”传承二十一代的历史。霍尔基从设立到结束,共历经九任官员。1942年(藏历水马年),西藏地方政府撤销霍尔基,在藏北设立绛曲基巧,即黑河总管公署,辖藏北牧区和拉萨以北的14个宗,到1959年,黑河总管共历五任,均为四品官,每任一僧一俗。 1950年10月,昌都地区和黑河地区东部首先获得解放,次年3月,昌都地区人民解放委员会宣告成立,原属噶厦绛曲基巧的聂荣宗、索宗、巴青宗、比如宗、拉日宗、尺牍宗、色扎宗、丁青宗隶属该委员会第一办事处(驻丁青),此后,各宗的人民解放委员会也相继成立。与此同时,那曲的中部和西部地区仍由噶厦绛曲基巧管理。西藏和平解放的十七条协议签订后,十八军独立支队主力2000余人,于1952年3月由青海经藏北,护送班禅大师返回后藏。黑河原属班禅的领地,也返还班禅。1953年1月,中国共产党西藏工作委员会黑河分工委成立。1956年10月9日,西藏自治区筹备委员会设立黑河基巧办事处。1959年民主改革后,西藏自治区筹备委员会对藏北的行政区划作出重大调整,黑河基巧办事处下辖九个县。1959年10月,筹委会决定撤销各地基巧办事处,设立行政公署,次年2月,黑河专员行政公署成立,1965年经国务院批准,更名为那曲行署。
另一种关于三十九族历史的最新版本,是中国藏学出版社出版的《藏北牧民——西藏那曲地区社会历史调查》。那书上说:据《霍尔三十九部简史》记载,元朝第九(八)个皇帝图帖睦尔之弟古润乌伦台吉,偕六名蒙古骑兵去后藏萨迦寺的途中,穿越荒无人烟的旷野时迷了路,最后来到一个叫索那拉库的山沟——即今巴青县巴吾乡境内的索舟库沟。在那里,他们遇见了几位猎人,便相邀顺河而下,直到索格玛尔地方,才遇到了人家。由于他们的箭法高明,骑术精湛,骁勇无比,被当地人们奉为首领。此后,他们便在今索县和巴青县交界处的强曲河下游定居,统治了那里。古润乌伦台吉娶了一位当地的姑娘为妻,其余六人也都相继在该地娶妻安家。
古润乌伦台吉也叫额尔德久拉,由于他非常勇武,当地人给他奉了个“无敌之王”的美名。他便是第一代“霍尔王”。由于没有后嗣,他后来又返回蒙古,把其兄图帖睦尔的次子乌尤加勒接来安家,同时又带来了四十户蒙古族牧民。乌尤加勒就是第二代“霍尔王”。
到了第九代“霍尔王”衮秋加继位后,将其治所从索格玛尔迁至巴青地方(巴青区),发展到这一时期,所谓“三十九族”已经形成。
其后经过明、清两代。1909年末,益塔部落百户诺布旺杰出任第二十代 “霍尔王”,1912年诺布旺杰逝世,其兄次旺丹增继任,为第二十一代“霍尔王”。
巴青民间流传的故事说的是:本扎西哈甲原本是“提仁”(天)的“珠古”(活佛),他降生来到三十九族地方,长大成人并掌权之后,首先就率部与丁青的“嘎、纳、色松”(嘎如、纳如、色如三个地方)交战,很快征服了三地;第二次又与尺牍(今索县尺如、多哇、军巴三地)交战,同样大获全胜而归;第三次与纳秀(今比如县)交战,降服了纳秀;四次战聂荣,再次征服。至此,三十九族地域扩大,威名大震。然后又翻过唐古拉山,先后与青海扎多地方和西藏安多多马地方交战,降服了安多伦波(大头人),从那时候开始,三十九族的牧民去贝查盐湖驮盐再也不用交盐税;战胜扎多的大头人后,将那里的“丹结青角结”(丹结十八山)的十八个山头分赐给霍儿部落的十八位本波和伦波,作为他们的“拉日”(树立经幡的神山)。
这个故事长期在巴青流传着,而且与中国藏学出版社出版的《藏北牧民——西藏那曲地区社会历史调查》也有着某种关联。
作为三十九族发祥地的前塔乡——我的第二故乡,民间流传的就完完全全是一个神话故事了:元朝忽必烈后世曾有七人从蒙古前往西藏萨迦,途经强雄时迷了路,人困马乏,干粮也吃尽了。正在这时,只见两只猎犬追赶着大小三只鹿,向强曲河边跑来。七人一齐上前,猎到了一只鹿。他们十分欢喜,就在珠露滩,支灶煮肉饱餐了一顿。看到强曲汇入索河的三角地带有一座矮山,刚好那儿还有一个豁口,真有点“一夫挡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七个人就商量不再西行,将结沙(首府)定在河对岸的“哈则”,并定名为哈则宗。七人又商定了各自的“如巴”(骨头。即姓氏),基恰(总管)定为“霍”;猎鹿时跑得最快的那位定为“扎日”(似鸟);抓鹿时将“霞巴”(毛绳)弄丢了的那位定为“塔录”;追鹿时躲到土坎后面去拉屎者定为“格不节”;分到鹿索巴(肩胛肉)的定为“索波”;负责打扫灶中余烬者定为“特拉”。这样算来,只有六人,还缺了一个。巴青人说是“中查”,索县峥德寺年高德劭的基左喇嘛又说不是中查。但到底是谁,他好像也说不清楚。
这个故事最为生动,又与中国藏学出版社出版的《藏北牧民——西藏那曲地区社会历史调查》中讲到的地方相近。但是故事终归是“故事”,我觉得它可能离开历史真实也更加遥远。但将它与历史材料做一个比较,前塔乡的民间传说神奇而美丽,而且它绝非是空穴来风。
现在我将那些材料选择一部分记录下来的目的是:第一,不“数典忘祖”——因为在五十多年前,我就已经是一个“阿波霍”了。第二,立此存照。也算是给关心这件事情的老陈交了一份答卷,我很希望老陈在四川,也能够看到它。第三,更希望对三十九族地区感兴趣的各位女士、先生们:到巴青去,亲自看一看那里的山和水,品尝那里品质上乘的冬虫夏草,看一看那些可亲可爱的“阿波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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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引用 蔚青 2019-8-1 14:36
情节精彩,文笔生动。欣赏佳作,祝福夏安!
引用 益西索朗 2019-8-1 16:23
蔚青 发表于 2019-8-1 14:36
情节精彩,文笔生动。欣赏佳作,祝福夏安!

衷心感谢站长老师。祝福夏安,扎西德勒!
引用 蓝河 2019-8-2 07:55
三十九族地是蒙藏文化交融区域,有许多传奇的故事。当地以冬虫夏草闻名。风景优美民风淳朴,亦是中外游客西藏之行的必选之地。益西老师,我说得对吗
引用 益西索朗 2019-8-2 09:26
三十九族地区的藏族老乡,看到老师您的评价,他们一定很高兴。欢迎老师去西藏走一走,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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