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金秋十月,天空湛蓝,白云飘逸;阳光温馨恬静,微风轻柔凉爽;树上的叶子像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慢慢地落在地上,给大地铺上一层薄薄的地毯。 初八, 正是西宋乡大集的日子,赶集的人们被一阵一阵从西宋村西南方向传来的锣鼓声吸引,同时,还有一个消息让他们兴奋,许久精的酿酒新厂房今天举行落成投产仪式,免费发放888瓶白酒,早到早得。这个消息让本应熙熙攘攘的大集变得冷清了不少。 为了这次新厂房投产仪式,许久精可谓是下了血本。不仅有文化站的锣鼓队、乡中学的仪仗队、“吹破天”的唢呐班子助阵,还邀请了县吕剧团来演出。参加仪式的人员除了西宋乡各村的领导、乡直干部,还有县长胡传一亲自到场举行剪彩,县电视台更是全程录像。当然了,所有来宾都会得到一份不错的礼品。钱花得如流水,他外甥林俊升疼得直跺脚。可许久精不在乎,他心里高兴着呢!能不高兴吗?他前几天才在县政府参加完科技副乡长的聘任仪式,和县领导聚餐的场面还历历在目,那种美好的感觉现在还回味无穷。他晚上回到家里,想到挨批斗的爷爷和父亲,哭了。他给父亲上香时,默默地告诉父亲,许家开始挺直腰杆做人上人了。按理说,他不是爱热闹的人,投产仪式之所以搞得这么隆重,主要是为了积累人气,为以后谋更大的发展做准备。 上午十点半左右,王俊山等乡政府领导陪着县长胡传一一行四人来到剪彩现场,许久精立刻迎上去。胡传一没和早到现场的孙征文先握手,而是抓着许久精的手久久不撒,直夸许久精经营有方,为安东县乡镇企业的发展带了个好头。许久精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略显尴尬的孙征文,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甚至立刻产生了自己地位飞升的念头。胡县长能亲自来参加典礼,是因为自己企业做的好呢,还是因为自己科技副乡长的身份,他这几天没分析出来,他还有过是那两万块钱起了作用的想法,毕竟副乡长这个职务是刘保民书记的功劳,而不是胡县长。随胡县长来的县府办公室主任和县长秘书也和许久精一一握手,经常见面的王俊山等乡政府领导更是热情地握手表示祝贺,贴不上边的村领导们,无不投来羡慕的目光。 十点五十八分,投产剪彩仪式正式开始。仪式由宣传委员计晓燕主持,她不愧是渤海师专中文系毕业的,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经扩音器放大后,俨如广播电台的播音员,让坐在台下的盖丽丽嫉妒地只撇嘴。以前乡里有什么活动,孙征文都是让盖丽丽主持,这次是王俊山亲自点了计晓燕的将,盖丽丽也只能坐在台下干生气,心里还自嘲地骂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姑奶奶还不愿受那个累呢,礼品一点儿也少不了。” 仪式没安排胡县长讲话。王俊山第一个发言,他先是实事求是地夸了许久精一通,接着又号召全乡各级领导干部,深刻体会邓小平去年南巡讲话精神,放开手脚,大力发展乡镇经济,在资金、政策方面,县乡两级领导,都会大力支持。孙征文作为第二个发言人,也简单说了几句,对许久精是极尽赞美之言。让很多人想不到的是,第三位发言的是酒坊村的支部书记许洪奎,从台下人们诧异的目光中,许洪奎也看得出他登台发言有点不合适。可这是许久精安排的,许久精是让他“当人”露脸,虽然他的讲话稿中全是一些献媚的语言,甚至有点奴性,但他是愿意的,许久精已经不是过去的许久精,不仅有钱,还当了官,别看表面上看起来对他尊敬有加,内心里说不定早就不耐烦了,毕竟自己的父亲做过对不住人家的事,甚至是忘恩负义。不自信的许洪奎发言时,声音有点抖。 比许洪奎发言时声音还抖的还有一位,就是许久精,作为最后一位发言的,他在感谢各位来宾时,声音几度出现了磕磕巴巴的现象。本来,这是他的厂子,众人都是来给他捧场的,用西宋乡的土话说,都是给他“打巴子”的,他应当很自信,就算小有激动,也不至于连话都说不流畅。是的,许久精确实激动了,而且不是小激动,是一种从头顶到脚底的激动,他讲话时,甚至有点控不住尿的感觉,这个激动不是因为他有钱,而是因为他的副乡长官职,严格地讲是因为计晓燕讲得那句话——有请西宋乡副乡长、安东县匞河酿酒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许久精同志讲话。在这么多人面前,特别是在这些从集市上涌来的老百姓面前,把官职说出来,他的确有点激动,他当副乡长的事没几天,肯定有很多人不知道,而这些不知道的人里面,肯定有很多人参加过他父亲的批斗会,就算没参加过,一定也听说过他父亲被万人批斗的事。今天,匞河酒坊的少东家以官员的身份站在台上,而不久前,他还和台下那些人一样,有个统一的称呼——老百姓。许久精想到这些,心里五味杂陈,能不激动? 许久精讲完话,开始派送那888瓶白酒。开始的时候,人们还讲点秩序,可眼看着一瓶瓶白酒被别人抢了去,人群有点乱了。大家一哄而上,酒厂派送酒的那几位职工被挤到了一边,眼看就要发生践踏事故,维持秩序的薛金成不得不亮出电警棍,几个联防队员也挥起了警棍,在吱吱冒火的电警棍面前,人群退缩了。许久精看着维持秩序的派出所人员,心里那个舒服劲就别提了!这才多久啊,他还曾经和个孙子一样待在派出所。忽然,许久精的心里一沉,因为这时他才发现没见派出所长梁鸨旭的影子,他给梁鸨旭下过帖子的,是应当来捧场的。 县乡村三级领导参观完新厂房,自然就进入到宴会环节,宴会理所当然地摆在宋洪峰的酒店。宋洪峰乐得屁颠屁颠的,见了许久精,不亚于李莲英见了慈禧。许久精也不像以前那样毕恭毕敬了,因为情形发生了变化,他不光是客户,还是宋洪峰的领导。许久精甚至一脸严肃地让宋洪峰把酒席办得即场面又节约,宋洪峰满脸堆笑地让他放心。 酒喝的自然是昏天黑地,胡县长和许久精必然地成为被敬酒中心,人人说着恭维话、过年话。能不说吗?好吃好喝好招待,临走还有一大袋子礼品拿。村干部醉了,乡干部晕了,胡县长乐了。许久精既醉了,又晕了,还飘了。他的身体在地上走着弧步,心亢奋地飘在空中,眼里是一张张笑眯了眼的红脸盘...... 送走了胡县长和乡政府一干人员,踉踉跄跄的许久精看到几个联防队员正把喝醉的薛金成往三轮摩托车上架,他立刻赶过去,俯身贴在薛金成的耳朵边问梁所长怎么没来,薛金成别看醉了,见许久精问梁鸨旭,还是警觉地往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告诉许久精,梁所长出事了,昨天下午被县纪委约谈了。许久精吃了一惊,连忙追问怎么回事,薛金成说话颠三倒四,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太阳落山的时候,在新厂房办公室里睡了一觉的许久精醒过酒来。他心里装着梁鸨旭的事,也没在食堂吃晚饭,骑了一辆自行车,急冲冲往派出所赶去。 许久精赶到梁鸨旭的宿舍时,梁鸨旭正沮丧地躺在床上。他见了许久精,也没从床上下来,只是不再躺着,而是坐在了床上,并指了指床边的椅子,示意许久精坐下。 “老许啊!今天有点事,没去参加开业仪式,抱歉!” “没事的,咱兄弟俩,谁跟谁啊,我也是刚听说,不放心你,这不过来看看嘛!” “你也知道了?薛金成告诉你的?他就想看我笑话。” “你多想了,他没看你笑话,很担心你,到底怎么回事啊?”许久精和稀泥地说,他知道梁鸨旭一向和薛金成不合。 “唉!还不是因为多管闲事。小胡村的胡东贤不交提留款,乡里多次催要无果,乡里求派出所协助一下,本来这事不归派出所管,可我抹不开乡领导的面子,去吓唬了一下胡东贤,没想到胡东贤的侄子不干了,直接把我告到县委刘书记那儿。” “刘书记就听胡东贤侄子的?” “你不知道,胡东贤的侄子,号称‘安东一支笔’,在省报都发过文章,这事报社都知道了。” “你说的是在小胡村小学当民办老师的胡正歌?是他告了你?” “就是他,纪委的同志说这事只要胡正歌不继续往上捅,就没大问题。可我下午找乡教委的申保趟主任去劝一下胡正歌,胡正歌根本不买顶头上司的帐,说是县里不处理我,继续往上反映。” 许久精看着一脸沮丧的梁鸨旭,笑了,拍着胸脯说: "这事包我身上了,我来搞定。” “真的?”梁鸨旭立刻站起来,脸上愁云尽散,握着许久精手说:“那可是个难缠的主。” 许久精用十足把握的语调说:“你就等好消息吧。” “久精哥,我今天请你喝酒。” “别了,咱家就是酿酒的,缺不了酒喝,抽个空,到厂里喝去,新厂房刚试产,事多,我得赶回去了,明天上午听我信儿。” 梁鸨旭见许久精真没吃饭的意思,也就作罢,从抽屉里拿出两条好烟,说什么也让许久精拿着。 许久精眼里根本没有这两条烟,见梁鸨旭实心实意,也不好推辞,只好拿了。 路上,许久精心里那个敞亮就别提了,西宋乡强力部门的头头叫自己哥,还死皮赖脸地送自己东西,这在过去,他连做梦都不会想到。他知道,梁鸨旭这样做,并不是因为他当了副乡长,也不是因为他有钱,是因为自己能替他了事,谁都知道,梁鸨旭在西宋乡很强势,就算书记乡长不合他意,他也会给个脸色看看。 这事得一定办好,许久精心里想。 早晨,匞河老酒坊的酒糟工胡东惠正在池子里出酒糟,虽说晚秋的早晨凉意很浓,但出酒糟是个力气活,他身上的褂子早就湿透了。别看胡东惠小五十了,但对这份力气活还很留恋,因为工资不比公办老师的工资少,比种那几亩地强多了。家里的责任田由老婆稀里糊涂种着,他要不是在匞河酒坊一复产就干这工作,凭他的年龄,这工作轮十遍也轮不到他头上,到了春天,左邻右居因为要买化肥农药求到他头上,那感觉特好。 “胡师傅,你到办公室来一下。” 胡东惠一抬头,是老板许久精在叫他。 “好,我去换一下鞋。” “不用,不用,穿着水鞋就行。”许久精热情地招着手说。 许久精把胡东惠让到沙发上,还沏了一杯茶水给他。胡东惠心里有些不安了,不会是因为岁数大,酒坊要辞退自己吧? “胡师傅,你岁数不小了,再干这活有点不合适了,我想......” “我还能干,不比他们差。”没等许久精说完,胡东惠“呼”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别急,胡师傅,是这样的,新厂子那边缺个库房管理员,我想让你过去干。” “你是说让我去新厂干保管员?”胡东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保管员是个肥差,既轻松,工资又高,老酒坊是由许久精的亲戚干着。 “是,你是咱们厂的老人了,你不干,谁干?” 见许久精这么说,胡东惠才相信了自己的耳朵。 “胡师傅啊!我有个事想问一下,听说咱家正歌和梁所长闹了点别扭,咋回事啊?” 胡东惠这才明白自己升职的原因。 “这事真不怨正歌。我东贤哥的提留款拿不上,梁所长开着三轮摩托去要,我哥确实没钱,能拿出钱来吗?梁所长要牵着耕牛走,我嫂子死活不撒牛缰绳,拉扯的时候,耕牛踩了梁所长的脚,梁所长气急了,把电警棍一下子捅进牛腚里,牛腚眼子都被电糊了,正好被放学路过的正歌看到,他大伯家的事能不管吗?和梁所长争执起来,我儿子的眼角都被电警棍扫了个口子。” 许久精听胡东惠说完,心想:“和我猜的差不多,绝对是梁鸨旭惹事在先。” “是这样啊,胡师傅,从古到今,民不和官斗。派出所是个啥单位,你还不知道吗?别说是违法犯罪了,就算是开个户口证明啥的,派出所不给开,你有啥法使?我承认,这事不怨咱们,可我认为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好,别让正歌往上捅了。你别误会,我不会偏向梁所长,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我这是为你好,这样吧,和你哥说,要是耕牛有啥三长两短的,算我的,保证他有牲口使,你今天别干了,回家劝劝你儿子,明早去新厂上班吧。” 许久精的话,胡东惠听得明明白白,劝不了儿子,别说是去新厂干那轻快活,就是老厂这受累的活,也没他的份了。他真舍不得那个肥差。 第二天早上,胡东惠穿了一身干净的工作服,坐在了仓库保管员的椅子上,望着桌子上崭新的茶具,他自言自语地说:“死孩子,还敢和老子顶嘴,老子给你下跪就没辙了吧!” 十七 许久精作为西宋乡的科技副乡长,在乡政府大院里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办公室本来是乡文化站的储藏间,放锣鼓器材的。开始,乡政府没打算给许久精配办公室,农民科技副乡长和正式的国家干部是有区别的,认为他平常不会在乡政府待很长时间,他有自己的企业,有冬暖夏凉的宽敞办公地点,不会看上乡政府大院这几间房,在乡政府的小会议室里随便弄套桌椅摆摆样子就行。当孙征文和他说了乡政府的意思后,许久精先是问孙征文给间办公室是不是不合规定,在得到孙征文否定的回答后,立刻毫不含糊地要求孙征文给自己配一间,好孬不论,有就行。当文化站的储藏间给他腾出来后,他不仅自己模仿着其他领导的办公室弄了个“科技副乡长”的牌牌钉门框上,还踏踏实实地在办公室蹲起来,“蹲办公室”是他梦寐以求的事。 很快,他“拼命三郎”的绰号不胫而走。能不拼吗?早晨四五点种起来,安排好自己公司的工作,嘱咐林俊生有事要及时向他汇报,七点半再到乡政府办公室,比其他工作人员都早到了不少时间。在乡政府办公室蹲到中午下班,骑自行车回自己公司吃饭,并处理一些业务,下午又继续回乡政府上班,下午下班后再回自己公司,一直忙到九点左右,只要乡政府和自己公司没外出的任务,他几乎天天如此有规律地往返于公司和乡政府之间,乐此不疲。 在乡政府,他有一个最大的心愿,就是在小会议室参加一次全体乡领导都在的会议,哪怕是他坐在最末端的位置,也要找找那种当领导参与决策的感觉,可从他进入乡政府这两个月以来,这个机会一直没有,因为乡政府也没有什么大事要商量和传达,直到离一九九四年的元旦还有几天的时候,乡政府终于有了一次在小会议室开会的机会,可这次会议,许久精没资格参加。 十二月二十四号的早晨,许久精破天荒地没在七点半以前到达乡政府,在公司因为包装箱的事训斥了他外甥一通,耽误了一个小时,到达乡政府时,过了八点的上班时间。他本来认为大家都该如往常一样打水的打水,发文件的发文件,或者给自行车链子答上油准备出发,但院子里很冷清,让他很是不解。他刚拐到去办公室的小路口,迎面碰到了盖丽丽。 “小盖,怎么这么冷清?都还没来吗?” “早到了,会议都开始半小时了。” “会议?什么会议?怎么突然开会了?” “许乡长,没有突然开啊,昨天下班时通知的,今天八点开会,还是我通知的呢!” “你通知的?我怎么不知道?”许久精尽管脸上不动声色,但心里有股火在蹿动。 “呵呵!许乡长啊,您不属于参会人员。”盖丽丽的语气中明显带有一股嘲弄腔调。 “哦,哦,哦!我没资格吗?” “许乡长,您没弄明白,这次开的是乡党委会议,您确实没资格参加。” “我知道没资格参加,不用你提醒,记住,我不是许乡长,是许副乡长。”许久精气急败坏地说。 愣在那儿的盖丽丽,望着许久精的背影,心里骂道:“狗日的暴发户,你没资格能怨姑奶奶吗?” 许久精从当上副乡长以来,心里的那股劲头一下子没了,他忽然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顶多是个不拿锄头的农民。是啊!别说自己是个科技副乡长,就是县里的科技副县长,不是党员也没资格参加党委会议。 入党,必须入党,托托关系,先把党员的问题解决了,一定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国家干部,许久精的心里毫不含糊地有了这想法。 整个一上午,许久精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本来,纸箱厂的经理上午要来处理纸箱不合格的事情,他也和林俊山说过要亲自会会纸箱厂的经理,除了将剩余的纸箱全部拉走外,已经销出去的也要扣一部分款子,并且和这个纸箱厂终止合同,但是现在不能走了,他如果提前走,会给人一种因不能参会而闹情绪的感觉,盖丽丽那没遮拦的嘴在乡政府是很出名的。 接近中午下班的时候,王俊山来到了许久精的办公室,和许久精通报了乡政府要修环乡公路的事。原来,国道2M5渤海段要拓宽,经过渤海市安东县的那段正在西宋乡的地盘上,在得到国道要拓宽的消息后,王俊山及时地向县委刘书记提出了借国道拓宽的东风为西宋乡修一条环乡柏油路的计划,力争达到全乡村村通柏油路。刘书记很支持,修一条村村通公路是为他脸上贴金的事,毕竟安东县还没有一个乡镇实现村村通,村与村之间都是泥巴路。但是,刘书记也说了,县里没钱,西宋乡要靠自己协调拓宽国道的有关部门,争取他们的帮助。今天上午的党委会就是讨论有关修路的事。 “久精,你下午和我去一趟军分区,找一下刘司令员。”王俊山用命令似的语气说。 “王书记,家里有要当兵的吗?” “什么当兵的啊!是为了修路的事。” “修路的事,和刘司令有啥关系?”许久精不解地问。 “2M5国道是一条国防路,能和军分区没关系吗?就算没关系,刘司令员也能帮咱们乡说得上话。” “这样啊!这事少不了小刘,刘司令是他亲叔,好说话。” “肯定的,已经通知他了,他回家给他叔拿黄豆和公鸡去了。” “那我让酒厂送几箱酒来吧,总得给刘司令捎点家乡的土特产。” “可以,算在乡政府的招待费里,不过,肯定再买点别的,等会儿问问小刘,他叔喜欢什么。” 许久精的司机很快送来五箱匞河特曲,司机卸了酒正想走,许久精突然喊住了他,说是回公司有点事。 许久精并没有回公司,而是让司机赶快把他送回家。到家后,他顾不得和老婆说话,急急忙忙钻到里间屋,从一个老掉牙的柜子里拿了点东西,又急急忙忙地拿起座机给林俊升打了个电话,让林俊升告诉纸箱厂的人明天再来。 许久精再赶到乡政府的时候,司机小刘已经从家里回来了,而且带着他的父亲,至于小刘的父亲自己要去还是王俊山要求的,他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去了也没孬事,司令的亲哥哥能和司令说得上话。因为女儿在许久精公司的缘故,小刘的父亲对许久精又是一番过年的好话。 许久精见乡政府就自己和王俊山去,善意地问了一下孙征文为啥不去,王俊山微笑着告诉他孙乡长下午去县政府有事。许久精这才打消了刚才的担心。是啊!他只是个聘用干部,不能因为常出头成了众矢之的。 从西宋乡到渤海市,2M5国道是最便捷的必经之路,车里的几个人很快感觉到道路有了拓宽的迹象,路两侧的大树大都被挖走了,几个过路涵洞附近也堆满了石头,不时有拿着标杆的测量人员出现在视野里。许久精无心观察这些,车里人和他说话,他也是机械地应付几句,因为他有心事,从知道不能参加党委会的那一刻开始,他心上就挂了石头,他要入党。 终于,许久精还是向紧挨着自己的王俊山说出了入党的打算。王俊山笑了,终于知道许久精沉闷的原因,原来是今天上午的党委会造成的。本来,孙征文提议过让许久精参加,但被王俊山否决了,不是党员怎么能参加党委会呢?章程就是章程,不能违背。 “哈哈!要求进步是好事啊!先向党支部提出申请,一步步按程序来。”王俊山侧过脸,拍了一下许久精的肩膀说。 “我在哪儿入?去找谁办这事?”许久精问。 “还用说吗?当然找你们的村支部了。” “那得看你和支书的关系好孬了,你成了党员,选支书时,不投他票,他能让你当党员吗?他要是看你有当书记的趋势,更不能让你入党了,你入了党,顶了他的支书,他还不窝囊死?”没等许久精说话,小刘的父亲搭腔说。 王俊山没说话。 许久精说:“我知道,村支书一般不发展外姓党员,更不发展有本事能把他顶了的人入党,除非他要退了,想找个和自己对心思的接班人。” “村里的支书就是这么想的。”小刘的父亲回过头看了一眼王俊山说。 王俊山仍然没说话,脸上表情木木的。 小刘见王俊山不说话,不满地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父亲说:“你一个老百姓,能懂这里面的事吗?乱说话。” “这不是话赶到这儿了吗?咱村的刘居来这两年为啥不发展党员?还不是怕他那马上复员的儿子当不成支书吗?” 王俊山开口了:“是啊!近几年,农村的基层组织确实存在这种现象,这是极不正常的,支部书记怎么能靠家族势力才能当得上呢?” 听了他们的对话,许久精心里想到:“洪奎哥不会害怕我顶了他支部书记吧?应当不会,我都是副乡长了,还看得上村书记那个职务?” 十八 一行四人进了渤海市,王俊山就询问小刘,张司令喜欢什么东西。因为是为公家事来的,小刘也不客气,说他叔喜欢喝茶,还喜欢收藏手表。车子经过市商业大厦时,王俊山、许久精和小刘一块逛了会大厦,买了六斤上等茶叶,一块瑞士产的手表,两条中华烟,再加上那几箱匞河特曲,见面礼也不算少了。本来,王俊山买了三条中华烟,给司令两条,给司令的哥哥一条,总不能让司令的哥哥白来一趟吧!小刘说是他爹抽不了那么好的烟,又把其中一条换了六条普通的烟,还找回了三块钱。 张司令员中午就接到了侄子的电话,也许是因为家乡的父母官和自己的亲哥哥要来,早就在军分区招待所二楼等着了。 虽然张司令的名字对许久精来说是如雷贯耳,但他从没见过张司令,乍一见到,还真被张司令的军人姿态震了一下,五十来岁的年纪,笔挺的腰板,一身戎装,要是在大街上见了,许久精觉得自己能吓得躲了。王俊山在县里见过刘司令一次,那次是县委书记和县武装部长招待张司令,县委书记找他作陪,所以这次见了,没等小刘介绍,两人的手就热情地握在一起,久久不撒,让一旁的许久精很是尴尬。小刘很会察言观色,连忙向叔叔介绍许久精。 “久仰,久仰!你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许厂长啊!快坐,快坐。”张司令满脸堆笑地握着许久精的手说。 别看许久精在他的公司吆五喝六,甚至在乡政府里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拘谨,但在军分区的招待所,特别是在张司令面前,还是有点怯场,屁股没敢实实着着坐在沙发上,服务员倒水时,他甚至诚惶诚恐地抬了一下屁股。反观一身农民打扮的小刘父亲,翘着二郎腿,怡然自得地仰靠在沙发里喷云吐雾。 “许厂长,我正想去找你呢,有件事想请你帮一下忙,中午还想打电话,这不你正好来了。”张司令笑着说。 “张司令,您说,我能办到的事,在所不辞。”许久精就喜欢别人求他办事,特别是官场的人,所有当官的都看到他的钱才好呢! “是这样的,我的老班长,在部队里没提起来,复员回家种地,这几年响应中央的号召,大力发展乡镇企业,弄了一个纸箱厂,搞的还算有模有样的,你应当认识的,他给你的厂子供货。” “您说的是安西县的那个包装厂?” “对,对,就是那个厂子,我战友上午打电话说,他的产品好像出了点问题,怕你不要他货了,知道我和你是老乡,让我给讲讲情。” “是这样啊!他中午可能去公司了,我正好来市里,没见到,不瞒您说,今天真见了面,说不定这生意还真岔了,啥话也不说了,既然是您战友,那就供货依旧,您和他说一下,明天不用再去公司了,安心造纸箱子吧!” “许大老板真爽快,那我替战友谢谢你了。”刘司令边说边让服务员给许久精倒水。 这次,许久精没有诚惶诚恐,屁股也没离开沙发。 王俊山见刘司令一直和许久精聊,很是着急,修路才是这次来的主要目的。他偷偷给小刘使了个眼色,小刘会意,立刻对他叔说:“叔,王书记和许乡长这次来......” “我知道,咱边吃饭边聊,两位父母官来到我这儿,我说什么也得尽尽地主之谊,北海舰队的战友前天才给我弄来了不少梭子蟹,今天品尝一下,小赵,看看雄师厅安排好了吗?” 王俊山假意推辞了一下,因为这饭不能不吃,修路的事还没说呢。 “别忘了上个肘子,那菜过瘾,我上次把没吃完的给你嫂子捎回去,你嫂子吃了两顿。” “好,好,好,还给您上肘子,这次不让嫂子吃剩菜了,打包一份回去。”刘司令笑着说。 在场的除了小刘,都笑了。小刘脸通红,狠狠地瞪了父亲一眼。 酒席的丰盛程度自不必细说,席间,王俊山和刘司令说了西宋乡要趁2M5扩宽的机会修一条环乡路。小刘来时早就和他叔说了王俊山一行的目的,刘司令觉得这事可以协调,就没阻拦王俊山前来,所以,当王俊山正式提出这事的时候,刘司令痛快地答应协调这事,说是为家乡的建设出一份力是他应做的。事情答应的痛快,气氛自然融洽,酒喝的肯定多,而且刘司令对来的人都很热情,不住地劝酒,当那一人一只足有一斤重的渤海梭子蟹端上桌来时,气氛达到了高潮,刘司令、王俊山、许久精明显地有了酒意。小刘的父亲早就满嘴流油地开始瞎摆划,甚至一只脚踩到了椅子上,别看他不关心修路的,可他也明白这次不白来,且不说乡政府给的香烟足够他这个烟鬼抽一个月的,他那司令弟弟能让他空手走? 小刘滴酒没喝,他叔不让他喝,他也不敢喝,他得保证领导的安全。 许久精这次喝地的确不少,可以说是拼了命的在喝,能不喝吗?司令劝酒,还不住地和他碰杯。许久精喝的再多,他心里也不糊涂,也不敢糊涂,因为他心里装着一件事,他本打算来碰碰运气,看人家的脸色来,通过这一喝酒,他觉得机会应当来了,所以,当刘司令出来上卫生间时,许久精跟了出来。 许久精在卫生间门口等了一会儿,刘司令甩着手上的水出来了。 “刘司令,这次来也没啥稀罕东西给您拿,老辈儿在烟筒里藏了几块袁大头,几次运动都没被翻了去,我留着也没啥用,给您十块当个稀罕物吧。” “这可是好物件,这几年市面上不常见,都被收藏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我留这个没用,孩子学习也不好,没文化,这个在她们手里也没啥用处,您还是收下吧!”许久精开始往来的目的上引。 “孩子们学习不好吗?那把他们送到部队去锻炼,几个孩子呢?” “好几个闺女呢,农村女孩子当兵难啊!咱又没有关系。”许久精没敢说自己有五个孩子。 “哈哈哈!男孩子当兵找我干啥,只要身体合格就能去,女孩子嘛,确实有难度。农村女孩子当了兵,基本上不用种地了。”刘司令明白了许久精的目的。 “孩子多大?啥学历?” “我那大闺女十七虚岁,混了个初中毕业证。” “岁数倒是不要紧,可以找找人改一下,只是今年的征兵结束了,只能等明年了。” “明年也行,您给操作一下,有啥费用和我说,只要去了就行,我知道女孩子当了兵,只要不犯错误,就有个铁饭碗端了。” “哈哈哈!费用肯定是有的,到时候我会和您说的,您抓紧想法把孩子岁数改大一岁,再找找关系给孩子弄个高中毕业证。” “那行,我听您的。”许久精一听张司令让他给孩子改岁数,立刻想到了梁鸨旭。 “咱别在外面聊了,他们等着呢,去房间边喝边聊。”刘司令边说边把许久精递过来的银元装进了兜里。 他们两人回到房间后,谁都能看出两人关系的变化,刘司令不再称呼许久精为“你”,而是一口一个“您”。 饭局一直进行到天黑,直到刘司令接了市长的一个电话后才散局。 回到西宋乡后,许久精没有回家,让小刘送到了老酒坊,见小刘心满意足地带着两箱匞河特曲走了后,许久精马上给许洪奎打了个电话,让他来老酒坊的办公室,有话和他说。 许洪奎不大一会儿就到了,能不快吗?许久精已经不是过去的许久精了,不光企业办得好,还当了副乡长,他每次去乡里办事,都会到许久精的办公室坐坐。再说了,许久精从没亏待他。 许洪奎见许久精摇摇晃晃,就知他喝了不少,连忙让他坐在椅子上,把许久精面前的热茶倒进一个空茶碗里,来回串着,好让许久精喝着不烫。 许久精从厨子里拿出两条烟,让许洪奎拿着,说是刘司令送的。许洪奎也不客气,接过来放到了一边。 “洪奎哥,我想求你点事。” “你说的啥话?还求啊求的,看来你喝的真不少。” “我想入党,不过,你别......” “你早该入了,我去年就和你说过,我要是去乡里当养老院的院长,你就当咱村的村委会主任。我本想让你先干着村主任,等入了党再把书记让给你,可后来养老院长让宋洪峰抢了去,你也转了非,我就认为你不在咱村入了。” 许久精听了很感动,刚才他本想借着酒劲让许洪奎放心,不会抢他的村支书,看来是有点小肚鸡肠了,也许是喝大了的缘故,竟有几滴眼泪滚出。 许洪奎见状,也受到了感染,站起来握着许久精的说:“久精兄弟,你放心吧,明年这个时候,你就是预备党员了,这事你别管,你忙你的,我让小学的李老师帮你写入党申请书,你只管签字就行。” 两人哥啊弟啊地又聊了会儿,许洪奎忽然转了话题说道:“红叶好像得病了,还不轻。” “啥?什么时候的事?” “这次计生办查体查出来的,好像是子宫长了瘤子。” “那快去大医院看啊,还等啥?” “你还不知她吗?日子过得牛毛加锯解,准时舍不得。” “走,洪奎哥,和我去她家看看。”许久精边说边从口袋和抽屉里凑了两千块钱。 “应当的。”许洪奎很理解许久精的心情。 他们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宁红叶家所在的大街,许久精远远看着宁红叶小铺子的灯光,脚步开始慢了下来。 “洪奎哥,还是你把钱给他吧,瞅个瘸巴不在的机会。”许久精把钱递给了许洪奎。 “也行,那你回家吧,我会把这事办好,我装买东西。” 许久精躲在暗处,一直目送许洪奎进了宁红叶的小铺,不一会儿又看到宁红叶送许洪奎出来。许洪奎走了后,宁红叶还站在门口向许久精家的方向望了好久...... 十九 一九九四年的春天对西宋乡来说有点忙,忙就忙在修路上。西宋乡的领导通过刘司令这层关系,和2M5国道的主管单位达成协议,西宋乡为2M5国道免费提供一部分土方,国道一方免费负责西宋乡环乡公路的柏油铺设,也就是说,西宋乡环乡公路的土方工程由西宋乡自己解决。雨季之前,把环乡公路的路基打好,是西宋乡政府工作的重中之重。 乡政府成立了以乡党委书记王俊山为领导、乡政府工作人员都参加的修路指挥部。指挥部就驻扎在酒坊村的老学校,因为酒坊村正处在环乡路的咽喉之处。指挥部配有专门的食堂,掌勺的是村里有名的红案师傅,所有指挥部的成员都可免费进餐,也算是对工作人员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又参与修路的一种奖励。其实,修这条环乡公路根本不用成立指挥部,更不用把指挥部扎在乡政府以外,因为环乡路的路基工程都是由每个村承包完成的,也就是说,每个村负责经过本村的那段路基,村里再按人口摊派给每户,做为河工任务由村民义务承担。但是,王俊山认为成立指挥部很有必要,这是安东县的第一条环乡柏油路,是他主政西宋乡时修的,他没有忘记县委书记让他在西宋乡做出点成绩的嘱托,他也知道县委书记让他做出成绩的目的,所以,修路这事必须搞得声势大一些,浪费点钱不算什么,大不了秋后在征收修路款时每人多加几块。于是,一幕奇怪的现象出现了,早晨,乡政府工作人员骑着自行车来指挥部的食堂吃饭,吃过饭后又三三俩俩的骑车去乡政府上班,下午又都按时来吃饭,有不怕累的,中午那顿饭也骑了十来里自行车来吃,还是一层浮土的路面丝毫挡不住他们,弄得乡政府的食堂几乎成了冷锅冷灶。 许久精也是这队伍中的一员。他倒不是贪图占那点便宜,指挥部食堂的乱炖虽然对农民来说是好菜一碗,只有过节才能吃到,但对许久精来说不值一提,他在公司的食堂是吃小灶的,比这碗乱炖强多了。可是,许久精还是坚持来吃,他不是来吃菜,是来吃属于他的权利,尽管公司的效益越来越好,他越来越忙,但是他总是抽出时间来吃,吃完饭,在指挥部门口一站,牙签剔着牙,和路过的老乡打一下招呼,是何等的惬意!在酒坊村,除了他许久精和偶尔来蹭一顿的许洪奎,谁还有权利在这儿吃饭?修路期间,公司再忙,许久精也不住公司了,而是每晚都住在家里,早晨起来去指挥部吃饭,下午回家到指挥部吃饭,方便得很。 周四这天下午,天下起了小雨,路不好走,来指挥部吃饭的人少了许多,但还是来了几个。晚上轮到在指挥部值班的纪委书记平力生、水利站站长老赵是必须来的。还有几个乡政府的临时工,工资本来就不多,白吃一顿饭的便宜还是要赚的。许久精照常来,他坐汽车又不怕雨淋。不过,因为公司有点事,他来的有点晚,到指挥部的时候,那几位临时工早就匆匆吃过饭走了。 做饭的孙师傅是本村的,虽然和许久精不一个姓,但也有同村的那份感情,况且许久精是企业家,是乡领导。他见人不多,就下厨又炒了几个硬菜,建议几位领导喝点酒。王书记虽然给大伙弄了个免费吃饭的福利,但也颁布了不准喝酒的禁令,修路期间如果喝地醉醺醺的,秋后征收修路款时,老百姓会说三道四的。 平常,平力生和许久精很少有交集,他打心里瞧不起这个暴发户,更看不惯许久精这个“假干部”装模作样的做派。许久精对平力生这个乡政府的“另类”也没啥好感,去年给他送酒时,竟被他拒绝,说是给他办不了什么事,不想无功受禄。但是,许久精对平力生也没啥恶感,他甚至觉得平力生有些做法是对的,平力生更接近于传统意义的国家干部。可是,他不能和平力生走得太近,和“另类”走近乎了,就会得罪很多人。 水利站的赵站长是有名的老好人,在乡政府谁也不得罪,见谁都是好好好、是是是。许久精见酒喝得有点闷,让孙师傅去找许洪奎来。孙师傅告诉许久精,许支书感冒很厉害,刚才去他家小卖部买酒时,许支书正在输水。许久精相信孙师傅说的话,因为指挥部采买的东西很多来自许洪奎的小卖部。 平力生脾气“古怪”,但喜欢喝两口,他也感觉到这样喝没啥意思,就主动和许久精碰起了杯。许久精本不想多喝,因为和派出所长梁鸨旭约好了,明早去派出所给大女儿改岁数,但见平力生这么主动,也就不好意思不喝了。 这一喝不要紧,半斤酒下肚,许久精就发现平力生又不按“套路”出牌了,竟然对修路大放厥词。 “许副乡长,对了,应当叫许经理才对,科技副乡长只是个临时职位,当好老板才是你的正事。他妈的这些烂事,你不用管,你也管不了,咱们乡没他妈的正事,还修路?修的是啥路啊!” “平书记,我又没喝醉,当然知道是啥路了,环乡路呗!而且是安东县的第一条环乡路,是一条为民造福的路,别看我这个临时干部和你这组织部管的正式干部没法比,我还没傻到啥路都不知。”许久精对平力生称他是临时干部很反感。 “哈哈哈,为民造福?我看是劳民伤财。”平力生一仰脖子,半杯子酒又下了肚。 “平书记可不能这么说,要不是乡领导极力争取,这路还修不成呢。”赵站长有点惶恐地说。 “修成又有啥用?只在三合土上面铺那么薄薄的一层沥青,能用几年?要修就按标准的县级公路来修,你们说现在这么个修法,大车一走,能压不坏吗?” “这是环乡路,不会来大车的。”许久精有点不耐烦。 “不走大车?我看你就是睁着眼说瞎话,你老厂子的酒不往外运吗?我没见你把酒扛到2M5上,别装糊涂了,其实你知道这就是一条贴金路,是为政绩修的,路还没修成,饭倒是吃了不少了。”平力生一脸鄙视的表情。 “平书记,我看你也没少吃哪点?”许久精脸上有点不好看。 “许久精,哼!你、你也别将我军,我不吃行吗?我不来吃,我 、我不更‘另类’了?你个临时干部,搞好你的企业就行了,还凑啥热闹啊!” “我临时干部咋了?我将来未必比你官小。”许久精见平力生又说他是临时干部,一生气,竟然说出了小孩斗气的话。 “你?你呀,你、你得了吧,你就是个农民,根本不是公职人员...再说,连个党员都不是,还想进干部队伍?你也别生气,当你的企业家吧,你成不了正式国家干部的。”平力生根本不像是说气话。 许久精没做声,喉咙里“哼”了一声 “好了,好了,平书记,喝地好好的,扯那么多干啥,再说了,人家许副乡长的酒厂那么大,销路那么好,还稀罕当干部那点工资?” “唉!有钱、有钱就是好啊,我、我要是...有一点谋生之路,也不会在乡政府当这个‘另类’的。许经理别生气,今天喝的...喝的有点多。”平力生也似乎觉得和一个农民暴发户说这些没用。 许久精虽然很生气,但表面上还没太流露出来,表情拿捏的很有分寸,既让孙站长看出他生平力生的气,又让赵站长看出他大人有大量,懒得和“另类”斗嘴,他和其他乡领导一样,都把平力生当“另类”。不过,有一点,他心里拿定了注意,平力生对修路的看法必须和王俊山反映,别让平力生在关键时刻捅了篓子。 许久精趁平力生忙着说醉话的机会,和赵站长打了一下手势溜了出来。他得早点回家,明早去派出所,大女儿的前途是大事。过春节的时候,他又到了刘司令家一趟,刘司令对他女儿当兵的事依旧大包大揽。 小雨早就停了,月亮带着雨后的清新从黑云缝中挤了出来,给寂静的街道披上了一层雾一样的薄纱,一座座农家小院就像渤海里的海市蜃楼那么不真实。许久精刚转到自己院子所在的大街,就被远处的两个身影吓了一跳。这两个身影先是抱在一起的,也许是听到了许久精的脚步声,才匆匆分开,其中一个走到他家的门楼前停住了脚步。许久精的脸都绿了,从黑影的走路姿势上,他早看出那是自己的大女儿水灵。 许久精铁青着脸坐在沙发上,孔青莲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多说话,只是忙着泡茶。水灵心里有了数,打了声招呼就想回自己房间。 “你站住,那个人是谁?”许久精喊住了水灵。 水灵倚在里屋门框上,低着头不出声。 “ 咋了?她爸。”孔青莲不解地看看水灵又看看许久精。 “你养得好闺女,和人家搂搂抱抱。”许久精把一杯刚倒上的热茶一下子摔到地上。 “这是啥时候的事啊!你爸爸说的是真事吗?”孔青莲一下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狠狠地掐着水灵的胳膊问。 水灵仍低着头不语,双脚不住地打颤,她有点怕她妈,她妈管教孩子很严,比她爸严厉地多。 “她爸,啥时候的事?”孔青莲问许久精。 “就在刚才,和一个杂种搂搂抱抱。” “我来老天爷啊,这还是真的呀!看我不拧烂你这死妮子。”孔青莲一只手抓着水灵,一只手在水灵的脸上狠狠地拧,边拧边问那个人是谁。 水灵被掐得直叫,和往常挨打一样,向许久精投来求救的目光。 许久精没像以前那样帮水灵解围,还阴沉着脸让水灵说出那个人来。 “是孙建国。”水灵被她爸妈逼得不给不说了。 “你说谁?就是村东头赶集买布的孙建国?孙连路的儿子?我的天啊!你竟然和仇人的儿子相好。” 许久精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水灵的手指不住地抖动。 一听说是孙建国,孔青莲也火了,双手采着水灵的头发使劲拽,一边拽一边说:“你个死妮子,和谁恋爱不行,非得和个仇人的孩子恋爱,你见过他爸爸斗你爷爷那个狠劲吗?你死了这条心吧,嫁猪嫁狗也不能嫁他。” “嫁谁也不行,才多大啊!秋后老老实实给老子当兵去,一点出息气也没有,老子托关系走后门地给你找门路,你还搞这个,不和他断了,老子打断你的腿,更不会饶了那个狗日的。” 见水灵还低头不语,许久精给孔青莲使了个眼色。 孔青莲用手拧着水灵的腮帮说:“你爸的话听清了吗?和你爸说。” 水灵被拧得受不了,哭着说:“知道了。” 水灵流着泪回房间了,许久精悄悄地和青莲说:“你今晚和她一块睡,问问她好到哪步了,别做了丢人的事。” 孔青莲嘴一撇说:“俺闺女能和那个不要脸的一样嘛!”,气得许久精干瞪眼。 许久精一夜无眠,她想到了女儿的前途,甚至想象到了女儿穿军装的样子,更想起了父亲挨批斗时,因为忘了戴纸糊的高帽子,被当时的民兵连长、也就是孙建国的父亲一脚踹到沟里的的惨状...... 二十 许久精到派出所的时候,工作人员还没上班。他躺在桑塔纳的后座上,闭目养神。由于昨晚撞见了大女儿谈恋爱的事,他一夜没睡好,害怕女儿发展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还好,和大女儿睡在一个炕上的孔青莲,几乎追问了女儿一夜,终于问清了女儿和孙建国的事,是孙建国追地水灵,也就是这最近一个月的事,两人还没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狗日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老子的女儿是要吃公家饭的,你一个锄大地的,算他妈老几?老子绝对饶不了你,新仇旧恨一块算。”许久精恶狠狠地骂出了声,司机柳志纳闷地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后座上的许久精,也没敢多问。 梁鸨旭昨晚在二中队喝酒有点多,早晨起得很晚,还是许久精见到了上班时间喊他起了床。也就是许久精叫他,要是派出所其他人员在他没睡醒时咋呼起他来,挨一顿臭骂是肯定的。许久精就不一样了,他替梁鸨旭摆平过事。 “久精哥,你脸色咋这么难看?”自从许久精给他摆平了“一支笔”的事,梁鸨旭见了许久精总是一口一个哥,他在好几个酒场上都说过,久精哥的事就是他的事。 “你还说我呢,你的眼都肿得快睁不开了。”许久精揶揄地说。 “哈哈!昨晚上在二中队喝的有点多,你也喝酒了?”梁鸨旭问。 “喝了点,这不是有事睡不着,早来了嘛!” “不就是给孩子改岁数的事嘛,芝麻大的事还用得着寻思?我说不让你来,我给你改好就行,你偏要来,还不放心我?” “兄弟,不是不放心你,我也是上班顺路,顺便把刘司令给我的那二斤好茶给你送来,再说了,户口是小薛管的事,不能让他白受累呀,怎么也得两箱酒,咱是酿酒的嘛。” “久精哥办事就是全面,给他意思一下也行,户籍的事毕竟由他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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