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许久精安排好了替自己和外甥挖水库的民工,又对酒坊做了周密的部署,就准备去县委党校找王俊山。他想在县城多住几天,因为他有好多事要办,一是要和王俊山商量一下买地贷款的事,王俊山和他提过,上级加大对乡镇企业的支持力度,有一批无息贷款要发放,二是要找一下宁红叶在工商局当局长的表哥,咨询一下成立酿酒公司商标注册的事,还有就是让王俊山给想一下办法,看看能不能把自己的户口转成非农业。当然了,办这些事都得需要钱,他也准备了足够的活动经费。可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宁红叶出事了。 宁红叶大清早就上吊了,但是没死成,被瘸子男人救了。巧合的是,许洪奎的老婆也披头散发地去跳井,被众人拉着没跳成。宁红叶上吊是真想死,因为她找了个别人不注意的机会,把自己挂在院里的树上。洪奎老婆想跳井是演戏撒泼给人看,因为她找了个人多的时候咋呼着去跳井。她俩之所以这么巧合,是因为她俩天一亮就打了一架。 打架的原因是洪奎媳妇听了言亮老婆的传舌。言亮的老婆是村里有名的“顺腚流”,她知道的事别想闷在心里,出事的前天晚上,言亮的老婆到许洪奎家的商店买东西,买了火柴和卫生纸后,又瞟了一眼酱油缸,自言自语地说家里也缺酱油了,还想打点酱油。洪奎媳妇认为她是忘了拿酱油瓶子,就说店里正好有一个闲着的空瓶子让言亮媳妇用。言亮老婆半遮半掩地说,不是瓶子的事,是村上人在说洪奎店里的酱油加了好多水,还常生蛆。洪奎老婆是个火爆脾气,再加上男人是村里的支书,耳朵里几乎听到的全是奉承话,听言亮老婆这么一说,当时就破口大骂,一再追问谁说的。言亮老婆被洪奎媳妇逼得没办法,也不敢说出是听她妯娌说的,只好随口说肯定是同行传的。洪奎媳妇火冒三丈,也不顾言亮老婆还在店里,直接窜到大街上,就想去找宁红叶算账,吓得言亮老婆连忙把她拉回来,好说歹说才把火摁住。言亮老婆吓得连忙开溜,怕躲不及把自己扯进去,回到家还在大门后面听了一会,没听见骂街声才心有余悸地回屋睡觉。她哪里知道,洪奎媳妇在她走后,还是去找宁红叶了,碰巧宁红叶早关了店门,方才作罢。 天刚放亮,洪奎媳妇就找到了宁红叶的店里。宁红叶正在往店门外摆东西,见洪奎媳妇气冲冲的样子,就知要有麻烦了。俗话说,同行是冤家,洪奎媳妇常说她的坏话,宁红叶是知道的,只是她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楚,只能隐忍。 洪奎媳妇也不搭理宁红叶的招呼,开门见山地质问宁红叶为啥说她家的酱油里有蛆。开始,宁红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了会儿,才明白洪奎媳妇找事的原因。宁红叶不住地辩解,可洪奎媳妇依旧不依不饶,宁红叶因为昨天晚上和瘸子男人闹矛盾心情非常不好,见洪奎媳妇嘴里不干不净,随口顶了她几句。这一下子把洪奎媳妇的泼劲激起来了,什么“破鞋”、“养汉”、“生私孩子”的脏话一说一大溜。宁红叶脸色煞白,因为她就是大家眼里的“破鞋”、“养汉精”。而她昨天晚上和自己的男人吵架,也是因为男人当着两个孩子的面提起她以前的事。儿子小,听不明白,可是读初三的女儿偏偏正在家过周六,她能听不懂吗?从女儿的眼神里,宁红叶能看出鄙视的样子。今天早晨洪奎媳妇这么一闹,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宁红叶依靠老实换来的那一点点遮羞布被剥得荡然无存,一股绝望的狂潮立刻涌上她的心头,她像是被谁用榔头击昏了一样,倚在商店的门框上,她看了一眼莫不做声的男人,可男人身上发不出一点力量,反而觉得他因为昨晚的吵架而解恨。宁红叶绝望地像掉进了没底的深井一样而万念俱灰。 围观的人把洪奎媳妇劝走了。宁红叶独自在门框上倚了好久,才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回屋做饭。男人只顾在店里收拾东西对她不管不问,女儿一脸冰霜地坐在炕边上做作业。宁红叶把做饭做好,又把睡懒觉的儿子叫醒,见两个孩子都端起了饭碗,这才和孩子们说去南屋商店替他们的父亲回来吃饭,走到门口时还回头看了看孩子们...... 宁红叶上吊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村子。正想去酒坊的许久精不顾孔青莲的阻拦,发疯似地朝宁红叶家奔去。他赶到宁红叶家时,宁红叶刚被村医人工呼吸救过来。围观的人见他到来,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刚刚苏醒的宁红叶一开始默默流着眼泪,见许久精进来,突然全身搐动,嚎啕大哭!那是一种受了很大委屈的哭;那是一种强抑制又终于抑制不住了的哭;那是一种绝望而又撕裂心肺的哭。这哭声仿佛是悲伤从她灵魂的深处因过多的积淀突然一下子喷涌出来。 许久精的心碎了,面对自己挚爱的女人,全身被一种莫名的痛楚包裹着,嘴角抽搐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吐出几个字:“这、这、这是咋了,有啥过不去的事?” 许久精这么一问,宁红叶哭得更厉害了。 从周围人断断续续的议论中,许久精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大体有了了解。宁红叶扯舌头,可能吗?村里人谁不知红叶从不在背后说人坏话啊,肯定是有人在洪奎嫂子面前扯了舌头,而洪奎嫂子做事又霸道,红叶能不受气吗? “我去找她去,太欺负人了。”许久精看了一眼仍旧嚎哭的宁红叶,铁青着脸说。 屋里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眼神中在传递着某种信息,蹲在墙角的瘸腿男人也用眼角瞭了一下许久精,默不作声。 洪奎老婆也有点吓毛了,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许久精到的时候,洪奎老婆坐在柜台前低头不语,许洪奎正在对她破口大骂,别看洪奎老婆很泼辣,但打不出许洪奎的手掌。 本来,洪奎老婆见许久精来了,还盼着他劝劝自己的男人别骂了。但是许久精一进门就耷拉着脸,也不理许洪奎,直接质问她做事太过分了,遇事从不过大脑。 洪奎老婆被许洪奎骂了个狗血喷头,气正好没处撒,见许久精不仅不劝架,还火上浇油,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许久精的鼻子尖骂道:“真是驴屄和那马屌近,碍着你事了,心疼了吗?” “你,”许久精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哑口无言,气得转头就走,身后传来清脆的耳光声和洪奎老婆要跳井寻死的哭声...... 许久精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任凭去看热闹的人从他身边经过投来异样的目光。他木木的表情里面,是一颗正在淌血的心。人生这条河啊,左岸是无法忘却的回忆,右岸是需要把握的生活契机,中间飞快流淌的是年轻时的隐隐伤痛。大千世界有许多美好的东西,但真正属于自己的不多,有的只有一颗需要缝补的心,撕心裂肺的爱本不想再提起,因为每一次缝补,那颗心都会遭遇穿刺般的痛。许久精和宁红叶曾经那么相爱,但最后都选择了放弃。宁红叶的离去是因为世俗和偏见,许久精的放手是为了给爱人一份安宁。刚才,宁红叶那双透着哀婉、无助、凄凉的眼睛搅得许久精难过至极,真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痛苦一场。 那时,国家还没走出动乱的岁月,许久精还是一位毛头小伙,在一个炎热的中午,上演了一场英雄救美的老套故事。故事的男主人公是因父亲被批斗而心情郁闷的许久精,女人公是趁大伙都在睡午觉偷偷来小河边洗澡的宁红叶。还有点水性的宁红叶因为下河太急,腿抽了筋,呼救声惊动了在小河对岸发呆的许久精。等许久精把她救上岸,两人才发现对方是自己多年不见的邻村初中同学。学习成绩不好的宁红叶常常请教许久精,学习好的许久精因为家庭成分的原因也没能上高中,两人初中毕业后,几乎没见过面。这次意外地邂逅,让宁红叶平静的心湖再也无法平静了。那时的西宋公社还比较闭塞,年轻人的婚事大都靠媒人牵线,除了几个吃工资的自由恋爱,周围的农民没几个谈恋爱的,在社员的心里,谈恋爱和不正经几乎划等号。宁红叶心里虽然起了涟漪,但也没敢过多地表现出来。许久精更是没往恋爱方面想过,一是因为舆论压力,二是因为他家的地主成分。直到一年后,两人都参加了公社举办的养蚕培训班,感情才开始慢慢萌芽。他们偷偷地交往着,或书信往来,或集市碰头,如同地下工作者。许久精一直担心着,害怕别人知道这事,他知道宁红叶有婆家,是百分百的贫农。但他又希望别人知道,特别是宁红叶的家人知道。他把自己的担心告诉宁红叶,宁红叶总是安慰她,说会和家人摊牌的。两人偷偷交往了两年多后,宁红叶见许久精总是提心吊胆的样子,就和他说父母同意了,他们只是先让瞒着。许久精高兴极了,他的高兴不仅是因为宁红叶的家人允许,还因为他觉得自己成了正常的社员。他胆子也大起来了,两人甚至在玉米地里偷吃了禁果。就因为那仅有的一次,宁红叶怀孕了,眼看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两人这才害怕起来,许久精和宁红叶商量托媒人上门提亲。宁红叶哭了,因为她根本没敢和家人提许久精的事。很快,宁红叶的两个哥哥扛着铁锨打上门来了,锅碗瓢盆打了个稀巴烂,要不是许久精的父亲给许洪奎那时任村革委会主任的爹下跪,许久精早就被公社革委会判个流氓罪了,两人就这样被生生地拆散,宁红叶也因为有了破鞋的名号被迫嫁给了瘸子。后来,有人传说宁红叶到阳旧县城把孩子打掉了,也有人说月数太大,她把孩子生下来送人了。许久精也问过这事,宁红叶说小产了。 唉!许久精叹了一口气,心里想,人生也许就是不断地放下,可自己都没和宁红叶好好道别,两人的放下都有很多的不甘心,很多的不甘心让自己的记忆充满了苦涩。 “舅,让我好找,乡里有人找您。” 许久精刚拐到去酒坊的南北大街,正碰到来找他的外甥。 十 在外甥面前,许久精强忍心中的苦痛,又当起了大人。 来找他的是乡政府司机小刘。离酒坊很远,许久精就看到小刘站在桑塔纳车门边,悠闲地吸着烟。 许久精和小刘打了招呼,这才知道是王俊山书记大清早把电话打到乡政府,让小刘务必开车把许久精送到县委党校,上午十点以前必须赶到。 许久精立刻明白王俊山找他的原因肯定和无息贷款有关。许久精中秋节去王书记家里时,王书记谈过这事。许久精不敢怠慢,换了身衣服,拿了一本信用社的存折揣兜里,也没忘了给小刘拿了一条将军烟。 也许是那条烟的缘故,小刘把车开得又稳又快,不到九点半就到了县委党校门口。王俊山还没出来,许久精给了小刘二十块钱让他去吃早饭,因为在车上小刘半藏半露地说还没吃。小刘满脸堆笑地走了,许久精站在党校大门一边,欣赏起县城的街景来。他看着干净的街道,高大的楼房,一个个挂着白色牌牌的巍峨大门,还有那骑着自行车穿着干净的行人,心里一阵感叹:唉!这辈子也无缘成为城里人了。 九点五十左右,王俊山出来了。王俊山把许久精让到一个比较僻静的门楼拐角处,悄悄地告诉许久精,县委县府对发展乡镇企业非常重视,准备在下面乡镇抓一两个点,加大对这一两个点的扶持力度,给予企业一部分无息贷款。匞河酒坊扩大规模的事,他已经和刘保民书记做了汇报。由于这几年匞河酒在县内外都有了点名气,刘书记对此也非常重视,约许久精今天上午十点半在办公室谈一下。同时,王俊山也告诉许久精,县里有几位领导对上河乡的砖瓦厂也很重视,在无息贷款这件事上并非没有竞争力。 “王书记,您不是外人,和我说实话,对刘书记这儿还需要表示一下吗?”许久精满脸依靠的表情问王俊山。 “表示一下也行,那你准备了吗?”王俊山从许久精的脸上看出了许久精渴望送礼的表情。 “准备了,信用社的,我马上去取。”许久精拍了一下口袋。 “别太张扬了,含蓄点,快去吧,往东五百来米就是县信用社,抓紧时间。” 去信用社的路上,许久精买了一个不起眼的人造革手提包。由于都是上班时间,信用社人不多,许久精很快取出了两万块钱,数都没数一下,急匆匆把钱放进提包,拉严了拉链,警惕地看了一眼信用社门口,在信用社营业员的诧异眼光中走出了大门。营业员能不诧异吗?一个像农民的人取走了两万巨款。 见到王俊山后,许久精本认为王书记会问他怎么准备的,可王俊山连问都没问,甚至都没正眼瞧一下皮包。许久精心里暗暗佩服,立刻感觉出王俊山和孙征文的不同。 县党校的对门就是县委大院,五层的办公大楼正对着大门,大楼的左右两面是一些平房。王俊山和许久精来到二楼一个门牌上写着“书记办公室”的门前停下来,王俊山定了一下神,轻轻敲了两下门。 “请进。”过了有两分钟,里面传出了鼻音很重的声音。 办公室很大,靠东墙的地方有一张大办公桌,办公桌右侧放了一台落地灯,左侧靠窗的地方竖着一面国旗,一位脸盘很宽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在靠北墙的地方有一组沙发,茶几上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一位穿着正装的年轻女子见有人进来正从沙发上站起来。 “刘书记,匞河酒厂的许久精来了。”王俊山和中年男子打了声招呼,还刻意把匞河酒坊说成匞河酒厂。 刘书记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许久精,没做声,用手指了指沙发,示意两人坐下。 不知是爬楼急的原因,还是心情紧张,许久精觉得有点喘不上气来,额头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年轻女人离开沙发,和刘书记说:“刘书记,您先忙着,我去把您的指示传达一下。” 刘保民站起来,满脸笑容地说:“那好,你去忙,你们县团委要和广播电台联合起来,要把大力发展乡镇企业的事宣传好。” “好的。” “贾书记,您好!” “王书记,您好!” 王俊山和年轻女子互相打着招呼。 刘保民又坐回了椅子上。王俊山端起了暖瓶给刘保民面前的茶杯续了热水,看许久精还傻傻地站在那儿,拉了他一把,许久精也就半个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你就是许久精啊!听说你酒厂搞得不错,在咱们整个市都有名气了?”刘保民半仰在椅子上说。 “没那么好,就是个小作坊,也就是在咱们县和阳旧县销路好些。”许久精站起来,弯着腰说。 “坐,坐下说,不要紧张,你发展经济有一套,我们都得向你学习。”刘保民严肃的表情缓和了许多,并和许久精开玩笑说:“我也喜欢和匞河酒,比电视上天天做广告的酒好多了,没给我捎二斤来吗?” 许久精当了真,看了一眼手提包,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没准备酒,忘了,不知您爱喝这酒,王书记没和我说,明天给您送来吧。” 刘保民看着许久精的窘劲,和王俊山对视了一下,两人哈哈大笑。 “听说酿酒是你家祖传的手艺,和我讲一下吧。”刘保民饶有兴趣地看着许久精说。 “捡重点说,刘书记很忙。”王俊山提醒了一下许久精。 “没事,我上午没别的事了,慢慢说。” 说自家的酿酒历史,对许久精来说轻车熟路,因为这是一辈辈传下来的,虽说还有点紧张,但还是很流利地把许家怎么和酒结缘怎么給酒取名字以及建国前后的遭遇详细说了一遍,刘、王两位书记听得津津有味。 “这个酒有历史,有文章可做,今后有什么打算吗?”刘保民问。 “成立酿酒公司,征地建厂,做广告扩大知名度。” “好,好,好,”刘保民连连说好,又看着王俊山说:"这个得大力支持,无论在资金上还是用地上,只要有关部门考察合格,就不要拖拖拉拉,小平同志说得好,步子要迈得再大些,咱们要跟上中央的步伐。” “用地的事基本解决了,就是资金有缺口。”王俊山回答说。 “资金好说,省财政支持咱们县的无息贷款下来了,等县财政和县信用社对酒厂评估以后,就可到位。不过,酒厂尽量不要占用耕地,上级对这方面有专门文件。” “放心吧,刘书记,拟租赁的土地是学大寨时因搞人工梯田盐碱化的土地,种不了庄稼。” “那就行,总不能让企业没地方建厂房,政策是活的。那个谁,再给我详细讲讲建厂计划。” 许久精已经没了刚进门时的窘迫,心里似乎有了底气,这个底气是来自他的皮包,还是县委书记对他说话语气的改变,他也说不清,或许两个原因都有。说到建厂计划,他是侃侃而谈,刘保民和王俊山听得很认真,时间很快接近了中午十二点。 王俊山寻了个说话间隙,插嘴道:“说了不少了,该下班了,刘书记该吃饭了吧?” 刘保民看了看手表说:“那行,我也了解差不多了,我会很快让财政局有关人员去评估一下,好好干,县里会支持的,要把企业办成全县乃至全市乡镇企业的典范。” 许久精说:“刘书记,我会的,不会让您失望,这是我们酒厂扩建的具体计划,您有空了看一下。” “好,我抽空仔细看一下,俊山替我管咱们的企业家一顿饭吧,我还有点事就不陪了。”刘保民接过手提包,随手放到了办公桌上。 也不知是许久精的脑袋让驴踢了,还是鬼使神差,快出办公室门的时候,他竟然回过头,对刘保民说:“刘书记,能不能把我的户口转成非农业啊!” 王俊山也是急了,脸立刻耷拉下来,冲着许久精呵斥道:“你有毛病啊,敢和刘书记提这样的额外要求?” 许久精也自知失言,脸立刻通红。 见两人的样子, 刘保民哈哈大笑,拍着许久精的肩膀说:“这要求提得好,我就是为你做后盾的,让企业家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脱出来是应当的,你只要搞好了企业,什么条件都可以提。县棉纺厂正在招工,有一批转非名额,你去劳动局找一下修局长,让他给你想想办法,就说我说的。” 见刘书记这么说,王俊山脸上立刻漾起了笑容,许久精也低头哈腰地连连称谢。 出了县委办公大楼,许久精悄悄地问王俊山:“王书记,无息贷款还得考察啊,有希望吗?” 王俊山乜斜他一眼,压低了声音说:“你傻啊,县委书记都说行,还有谁敢说不行?评估是走走过场而已。” “哦,哦!”许久精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兴奋。 司机小刘早就在大门口等着两人,见两人出来,立刻屁颠屁颠地迎上来。许久精让小刘找个好点的饭店吃中饭,王俊山说找个有特色的快餐店就行,下午他还有事。小刘对县城的饭店再熟悉不过了,就把两人带到县城有名的河间驴肉馆,要了一大盘凉拌驴肉,一大盘驴板肠,一盘香辣豆腐皮,一盆驴杂汤,更没忘了给岁数比自己大许多的王俊山和许久精要了一份“铜钱肉”,并笑称孙乡长爱吃这儿的“铜钱肉”,而且很受用。让许久精高兴的是饭店里有匞河特曲酒,也就要了一瓶,价格比自己的出厂价高出许多。 三人酒足饭饱,许久精接了帐,王俊山回党校。王俊山让小刘把许久精捎回去,许久精推辞说下午还得去工商局办事,让小刘不要等他,小刘说回去没事,执意要等。 去工商局找宁红叶的表哥远没有见刘书记那么顺利,都到了上班时间了,可局长办公室没人,他问别人,都说不知道局长干什么去了,许久精只好沮丧地离开。小刘见许久精很着急的样子,就让许久精等会儿,他有个同学在里面,他去问一下局长干什么去了。很快,小刘给他带来了好消息,局长于得水上高一的儿子在县医院住院,住312病房。 许久精提了一兜水果,很快找到了312病房,刚想敲门进去,一个四十多岁的肥胖男人正好送两个人出来,其中一个人不住地和肥胖男人说着“于局长多多关照”的话。肥胖男人正是宁红叶的表哥——县工商局局长于得水。 于得水和许久精虽然不是很熟,也打过几次照面。他看到许久精先是吃了一惊,后听许久精说是因为成立公司的事找他,也就把他让到了病房。 病房里,一个面容姣好的中年妇女正在给病床上半躺着的一位左腿打石膏的男孩子擦脸,见有人进来,马上笑脸相迎。许久精看了一眼男孩,心里立刻惊呼,男孩的眉眼竟然和宁红叶有许多相似之处,果然有血缘关系,尽管宁红叶是他的表姨。当中年妇女听于得水介绍刚进来的人是匞河酒坊的许久精时,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而且有不安的情绪在脸上闪过。许久精把这变化看在眼里,知道中年妇女肯定膈应他和宁红叶过去的关系。 许久精问了一下孩子的病情,知道孩子是踢球伤了脚,说了一些关心的话后,就和于得水说了来意。中年妇女一听,和丈夫说孩子要休息了,谈工作去病房外面的走廊。 在走廊里,于得水听了许久精的详细计划,很是赞赏,佩服许久精的魄力,特别是许久精注册“匞河酒”商标的事,有经营现代企业的头脑。他告诉许久精,成立公司和注册商标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事,最起码先准备三十万的注册资金,公司人员也要配齐了,比如会计和出纳,都要有。于得水见许久精听得懵懵的,就告诉他下周二来找他,他会找一个对这些流程特别熟悉的人专门给许久精列个流程表,逐项办理就是。许久精点头称是,随手从兜里掏出伍佰元钱让于得水给孩子买点营养品,于得水略作推辞也就收了。 初冬的下午四点,天空变得灰蒙蒙的,许久精疲乏地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快地向后掠去的光秃树木,心里一阵感叹,不由得自言自语道:“唉!办个公司真不容易,不光要注册资金,还得要有会计和出纳,好麻烦呀。” 吃饱喝足又得了一袋子打包驴肉的小刘一听许久精这么说,马上搭腔:“我妹妹刘婧婧今年刚高中毕业,让他给您当出纳吧?” 许久精一点没迟疑,满口答应。 小刘情不自禁地吹起了口哨,车开得比来时更加稳了。 十一 冬天的雪来的很晚,几乎接近年根了,但毕竟是下了。雪下得很突然,一开始是伴着太阳下的,在人们认为飘几个雪花就结束的时候,雪花竟然越来越密,漫天卷地落下来,犹如鹅毛一般,纷纷扬扬,一会儿的工夫,大地一片雪白。让人诧异的是,雪下了一夜,第二天的太阳出奇地温暖,把雪融化了不少,以至于乡下的人们为了少踩泥,不得不拣着有雪的地方走,咯吱咯吱的声音不绝于耳。然而,夜里突然降温,化了的雪水结了冰,路面变成了镜子。就是这镜子路面,让许久精的心跌进了冰窟。 青莲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本来,这个冬天对许久精来说是愉悦的,甚至有点陶醉。能不高兴吗?安东县匞河酿酒有限责任公司的执照下来了,八十万的无息贷款到帐了,匞河系列酒的商标也注册完毕,新厂房的征地基本达成协议,就差和宋洪峰签合同了。不光事业风生水起,他眼看着就要循着列祖列宗的轨迹,马上有儿子了,尽管是第五个孩子,尽管是偷生。偏偏这个时候,人们常说的那句话应验了——人不能高兴得太早。 下雪前一天,许久精应邀去县劳动局找修局长,修局长电话里说非农业户口的事解决了。他第一次找修局长时,修局长一听他是刘书记介绍来的,很热情,告诉他确实有一批招工转非名额。县棉纺厂扩大规模,急需三百名工人,又因缺乏资金,县里研究决定,给棉纺厂三百个转非指标,这三百名工人从全县农业户口的初、高中毕业生招收,八十名男的,二百二十名女的,每人四千元转非费用。这四千元对农民来说可是不小的数目,他们省吃俭用五六年也未必攒下这么多钱。尽管这样,这些名额还是抢破了头,哪个父母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不再面朝黄土背朝天啊!于是托关系找人弄名额,求爷爷告奶奶凑钱。当许久精说只转户口不工作时,修局长有点为难,因为这名额是给棉纺厂的,要是给了许久精一个指标,那棉纺厂就剩二百九十九个工人了。虽然别的县领导也有照顾的名额,但他们都是本着当工人去的。许久精见修局长为难,掏出一个信封放到桌子上。 “修局长,这是五千元,您费点心周旋一下,还不是您说了算嘛。” “许老板,这钱不能交到我这儿,得交县财政,再说了,每个名额收四千,也不是五千啊!”修局长已经想到了那一千是给他的。 “不,不,您别误会,这五千不是户口费,是让您买几斤茶喝。” “这,这,怎么行呢?”修局长惊得有些结巴,还没人给他送这么大礼。 “修局长,是这样的,我的亲外甥也在酒厂帮我,年年挑河挖沟误不少事,也想把户口转了。” “这样啊,这事我做不了主,得找棉纺厂的领导协调,占得是棉纺厂的名额。” 修局长说的确实是实话,他不能对这事拍板,但他也知道这事肯定能成,县委书记的面子谁敢不给? “那我给你通融一下吧,也不一定办成。这钱拿走,让刘书记知道了不得,我自己出钱找他们聚聚吧。” “那就谢谢修局长了,哪能让您花钱,收下,一定收下,这是咱兄弟俩的事,刘书记不会知道的。” “那我就先收下,花不了的再给你。” “修局长说啥话啊,这也不一定够,缺了和我说。” “好,好,回去等我电话吧,把电话号码给我。" ...... 二十多天后,这事还真办成了。 修局长因为有个会要开,交代了一些农转非要办的手续,就急急忙忙走了。 许久精先在县财政局交了两个户口的八千元费用,又到公安局户籍科办理了一些手续,正想回家,刚转到县城中心路,就碰到了宁红叶的表哥于得水。因为成立公司和注册商标的事,两人很熟了。于得水见到许久精,说正好有个事帮一下。原来于得水一家替换下许多旧衣服,知道宁红叶家困难,让许久精给宁红叶捎回去。 不幸就出在这包衣服上。 许久精回到村里,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新成立的公司。酒厂的大门口挂上了公司的牌子,办公室也重新装修了一下,虽说还都在一块办公,但各个办公桌上都放上了诸如”总经理、销售经理、生产经理、会计、出纳“一类的牌子。这几天,许久精的一直在”尝鲜“,不愿在家待。他到了办公室,随手把包裹放到了一角,因为一天没在公司,许多人找他汇报公司的事,包裹之事也就忘到了九霄云外。 第二天突然下大雪,大家有点手忙脚乱,更没人注意这个包裹,直到第三天早晨,出纳刘婧婧打扫办公时,问到这个包裹,许久精才想起于得水托付的事。 从公司去宁红叶家,必然经过许久精家,就是这么巧,许久精背着包裹走到大门口时,大着肚子久不敢出门的孔青莲正好在院子里,她觉得天这么冷路这么滑出门的人少,她在院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没人发现她,结果她发现了背着包裹的许久精,正往院里瞅的许久精也发现了她,他不得不进了家门。 “你怎么出来了?可不能大意,让人看到就坏了。”许久精一边小声说一边示意孔青莲回屋里。虽然左邻右居都纳闷见不到孔青莲,酒厂里的人也纳闷见不到她,但酒厂里的人认为她在家里不愿来酒厂,村里人更是认为她早出晚归地在酒厂忙活,有人偶尔碰到,也没往她怀孕这方面想,都知道她生了四个女儿后结扎了,甚至把送走的女儿要回来了。但现在她肚子里的孩子月数大了,尽管穿了厚厚的棉衣,可肚子还是显得晃眼,所以,她最近在大白天也不敢在院子里活动。 “这么冷,街上没人,没人看到。” 孔青莲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屋里挪 。 孔青莲见许久精背着一个包袱,还认为是从酒厂里弄回来的一些杂物,见许久精没进屋的意思,纳闷地问许久精: “背的啥?还不放下,不沉吗?” “哦,这是红叶的表哥给她捎来的衣服。” 孔青莲一听,脸立刻沉了下来,因为宁红叶就是她心中的一颗刺。她看许久精一幅舍不得放下的样子,阴阳怪气地说: “啥好东西啊,还值得让你从县城捎来?” 许久精知道孔青莲怀疑自己在包袱里放了东西,她不看个明白是不会死心的,别说他明着上宁红叶家去,就是知道自己从宁红叶家门口走,她也会盯自己的梢。许久精决定让孔青莲看个明白,她身子这么沉,可不想让她生气。列祖列宗保佑,让孔青莲死树发芽,肚子里的“天赐”可不能出事。 “谁稀罕看那破烂玩意,别脏了我眼。”青莲没好气地说。 许久精苦笑了一下,也就作罢,边好言劝青莲回屋,边把大门掩了,不顾路上溜滑,急忙朝宁红叶家走去,心里巴不得快把这差事完成,让青莲宽心。他没走出几步,就听家里的大铁门被打开了,还没等他回过头,又听传来一声“哎呀!”,青莲一脚没站稳,摔了个仰八叉,许久精大叫一声“俺的娘啊!”,脸霎时没了血色...... 这就是命!许久精整整躺了三天。开始,他竟然和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因为青莲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成型,但是没能保住,急忙赶来的吴金竹也无能为力,胎儿 还不能成活。当许久精听吴金竹说胎儿是男孩时,更是垂足顿胸,完全不顾刚刚小产的青莲。他觉得天旋地转,他的财产、地位、荣誉、生命......一切都完了,他的两眼散光无神,死尸般地挺在炕上,那些说着安慰话的亲门近支始终安慰不了他。他躺在床上,如陷进无尽的沼泽里,绝望而又无能为力。青莲做了绝育手术,再怀上孩子,这不是幻想,而是实实在在存在的现实,是他的一腔希望。他天天盼望,天天祈祷,盼来的却是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的破灭。他不明白,上天既然给他打开了希望的大门,可为啥又硬生生地给他关上。难道祖上好几辈的宿命到他这儿就不灵了吗?他想的很多,想到了祖辈创业的艰辛,想到了爷爷和父亲的不幸遭遇,想到了那个祖祖辈辈传下的家训,他也和祖辈一样按着家训不和官府作对,甚至努力和官府中的人靠近,但做这些有什么用呢?他辛辛苦苦打拼事业,夹着尾巴做人,可他一家人又能吃多少喝多少呢?事业做得再大,他一死,企业就不会姓许了。儿子已经没了,他觉得什么都没了,或者什么都已经远远地被他抛弃,在他僵硬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悲哀的感叹号。 “去他娘的公司,去他娘的企业家,去他娘的非农业,去他娘的家训,老子不干了。”许久精心里恶狠狠地想。 然而,许久精仅仅躺了三天,严格来说是躺了两天半,当他外甥说西宋村支部书记宋洪峰在公司等他时,竟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 十二 三天十五两天年,西宋乡的人们在过完了一年之中最快乐最悠闲的几天后,就像觅食的鸟儿一样各自忙活起来。南下打工的年轻人走了,给麦苗划锄的下地了,趁着春闲盖新房的也开始扒除旧房整理地基了。这些年年如此人们都习以为常的事情,让人的思维和表情变得非常麻木,直到许久精新厂房奠基的隆隆礼炮声传来,才让人们那根麻木的神经一机灵。而这种反应最厉害的要数西宋村的村民,因为新厂房就在他们的土地上。 在西宋乡,要数西宋村的人均土地最多,因为在村子的西南方位,有一片几乎荒废了的土地,足有二百亩,这片土地到处沟沟洼洼,严重盐碱化。在那战天斗地的年月,这本是西宋公社红卫农场的土地,在学大寨的运动中,硬生生地在原来非常平整的土地上深挖沟广筑台,大造人工梯田,造成水土流失,土地严重盐碱化。土地承包制开始后,农场解散,这片荒废了的土地归了西宋村,西宋村的村民有一半以上在这儿有地,但他们几乎没人当成耕地,有的平整了自己的地块当晒场,有的干脆舍了不管,但也有一个例外,这个人自从分到这块地后,只要产粮的责任田里没活,他就没日没夜地修理这块“垃圾田”,几年下来,他的地竟然也能有点收成,临近地块的主人见他这么稀罕土地,也就送个人情,把土地送给他耕种,他也不白种,沟沟边边上种了南瓜豆角送给地的主人。这个人就是西宋村的庄稼把式宋洪伍,论起来和宋洪峰是一个祖宗的兄弟。 宋洪伍是原来生产队的小队长,大集体时,他领导到的第三生产队粮食产量在全村各小队中总是数第一。因为宋洪伍不爱“运动”爱劳动,而且还特别会种地。土地承包后,地种得在村里最好,从没想过去城里打工,也没让自己的两个孩子去城里,一家人就过土里刨食的日子,日子过的也算殷实。宋洪伍又是村里有名的“一根筋”,爱认死理,被人送外号“宋轴子”,就是这个宋轴子给许久精和宋洪峰出了一道难题。 在许久精租赁的八十亩土地里,正好包括宋洪伍的那块地。许久精租地的事从去年冬天在村里就传的沸沸扬扬,包括宋洪伍在内,村民是高兴的,因为这块地毕竟是废地,好地里的收入除了化肥农药公粮提留也剩不了多少。正月里,当村委会让村民签合同时,宋洪伍不干了,他觉得租地款不合适。按酒厂和村委会达成的协议,每亩地每年租赁费七十元,一共租四十年,每亩地共得二千八百元。二千八百元对村民来说可不是小数目,有个别户被占二亩多,几乎顶半个新院子了,扔在那儿也没收入,一下子得这么多钱,能不高兴吗?没被占到地的,还羡慕的要死。可宋洪伍不这么算,他觉得整好的地再孬,一亩地两季的纯收入也得一百二十元,公粮提留不能算到这些地上,没有这些地也得拿那些公粮提留,酒厂按一亩地七十元付款,他二亩二分地吃亏太大。有村民劝他,别忘了这二亩二分付出的工夫钱,“宋轴子”脖子一梗说,农民就是种地的,工夫不算钱。对酒厂来说,更麻烦的是宋洪伍的土地正好在这片盐碱地的中心部位,由于酒厂的大门必须对着205国道,所以许久精和村支书宋洪峰在这二百亩盐碱地上无论怎么调对,也避不开宋洪伍那块地。推土机已经将其他人的地块推平,就剩下宋洪伍那麦苗刚刚返青的地快了,而且,宋洪伍怕他的麦地被偷推平了,直接把窝棚扎在地里。本来,宋洪峰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泥腿”,村民都惧怕几分,谁不害怕半夜里闯进十几个刺着纹身的光头啊!但他万不得已不能对宋洪伍那么干,一是因为宋洪伍和他是本家,二是因为宋洪伍有靠山。 乡纪委书记平力生就是宋洪伍的靠山,平力生和宋洪伍是姑表兄弟,而且平力生和他表哥一样,脾气出名的怪。平力生更胜他表哥一筹,和县委副书记董青元并称安东县两大“怪怪物”。 在西宋乡政府,平力生是出了名的“另类”,他做的事常常出乎人们的意料,用乡长孙征文的话说,平力生不走“人道”,他逢年过节,从不到领导家里走动。县里或邻近乡镇来人的时候,他也陪着喝酒,因为爱喝,每喝必醉。他喝醉了,就大声咋呼又喝了“一头牛”,时而还痛哭流涕,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他有时喝完了酒不送客人,而是拿着账单在酒桌上数盘子,特别是在宋洪峰酒店里摆的酒场,他几乎都对帐,他直接明说,就是怀疑宋洪峰账目不清,揩公家的油。逼得宋洪峰备了一真一假两份账单,用来应付平力生这个“另类”,假账单是真实的消费,用来对付平力生,真账单是假的消费,里面除了酒桌上的清单,还有乡领导临走拿的东西。上级领导对平力生不待见,下级对他也不尊敬,他去村里指导工作,村委会从不管他饭,他也不吃。同事们来了朋友,从不邀请他陪客,因为他参加的话,饭钱就不好写在公家账上了。除了必须他参加的活动,大家一般不让他参加,一旦让他参加,他就会上纲上线,弄得大家下不来台。 由于宋洪伍的阻挠,酒厂地基的平整不得不停下来。许久精没办法,只好找宋洪峰。宋洪峰也是直挠头,因为和许久精的合同上有这块,甲方必须把一个无纠纷的八十亩地租给酒厂。本来,还有几户见宋洪伍成了“钉子户”,也想反水多捞一些,可白天刚提出想法,晚上院子里就被扔进了许多半头砖,宋洪峰还信誓旦旦地说不是他干的,可能是酒厂的人。宋洪峰对付这些人行,对宋洪伍有点打怵,他怕平力生替他表哥撑腰,找自己的茬,他做梦也想离平力生远远地,因为只有他和许久精知道,租地合同里有猫腻,村民只知道这些地租期是四十年,但不知道酒厂和村委会还有一个附加合同,就是四十年后,西宋村继续将这八十亩地租给酒厂四十年,且租金不变,许久精给了宋洪峰五万好处费,宋洪峰毫不含糊地收了,谁还管四十年后的事啊!为了这五万,宋洪峰只好找孙征文,让孙征文找一下平力生。 孙征文觉得这事不大,就找平力生协调,结果让平力生气得翻白眼。 “平书记,酒厂扩建是咱乡的头等大事,也是县里重点扶持对象,你能不能劝劝你表哥,不要阻碍酒厂施工啊!” “孙乡长,你们都误会了,我表哥爱认死理,根本不听我的,按政策来就行。”平力生故意把政策二字说的语气很重。 “政策是活的,他不就是觉得赔偿不合理吗?单独多给他租地费是不合适的,因为没有不透风的墙,多给了他,传到别人耳朵里,引起连锁反应,还不乱了套?我看这样吧,让酒厂给你表哥安排个活干,总比种那点盐碱地好吧。” “孙乡长,我说过了,我表哥是一根筋,他不听我的,他现在和酒厂杠上了,给再多的钱也不会让出那块地了。这事宋洪峰能解决,他有的是办法,放心,在我表哥这方面,只要不违法,你们怎么对付他,我都不管。” “你怎么说话?什么是我们?和我有啥关系,那是西宋村和酒厂的事,管我屁事。你表哥算个球,他还真认为土地是他的吗?那是国家的。他还想怎么就怎么吗?我不信没人管了他。”孙征文脸拉的老长。 “笑话,有本事治他就行,找我干啥?真是的。不过,我也把话说在这儿,谁想干违法的事,别想在我这儿过关,不管是我表哥,还是酒厂和宋洪峰,谁违法违纪都不行,他宋洪峰不会不知道那块地的承包合同还没到期吧?”平力生也不示弱,针锋相对,其实,宋洪伍早就找过他,他给宋洪伍助了劲,他就是看不惯宋洪峰穷人面前装逼,富人面前装狗的嘴脸,更看不惯一些人中饱私囊的行径。 孙征文见平力生始终不吐口去劝他表哥,就连一句应付的面子话也没有,气的直喘粗气,看着平力生走出去的背影,恶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对乡政府来说,计划生育工作是主抓的事项,育龄妇女一年四次查体是不能少的,查体的地点就在乡镇计生服务站。三月五号这天,是西宋乡东南片区的查体时间,东赵村的计生干部因为感冒很厉害,没能带队,村会计赵金柱就临时当了一次妇女干部。赵金柱的亲姐姐是平力生的亲嫂子,平力生在西宋乡工作,两人经常走动。中午时分,赵金柱来乡政府请平力生吃饭,平力生坚持他请,赵金柱说自己出公差,村里能报销。要是换了不对脾气人这么说,平力生说不定会犯“另类”脾气,但他和赵金柱挺对合得来,听赵金柱这么一说,也就笑了笑答应了。 饭店选在汇源饭庄,平力生说什么也不会去宋洪峰的酒店。赵金柱早把查体的事嘱托给一位妇女小组长,平力生下午也没什么事,两人也就放开量喝了起来,不到两个小时,二斤高度匞河特曲喝了个精光。平力生虽然酒量不小,但二人没有平喝,赵金柱敬了他几个酒,他也来者不拒,很快就进入了醉酒状态。赵金柱见平力生醉意很浓,也就主动结束了酒场,把摇摇晃晃的平力生送到了乡政府大门口,自己去了计生服务站。 平力生喝酒后容易“倒醉”,刚才路上一晃悠,酒劲更上来了。他觉得天旋地转,乡政府的门楼子像是要倒下来了,正从大门里小跑出来的一位女人像是刚从天空落地的仙女。 “哎呀,平书记,你让我好找,计生站那边好像出了点事,孙乡长正找你呢,他一人处理不了。”盖丽丽气喘吁吁地说。 “我......我......我又不管......娘们事,和......我......有啥关系.......真是的......” “快着点吧,平书记,孙乡长真找你,快去吧,我也去。”盖丽丽一边说一边拉起平力生的胳膊就走。 “你、你,别拉我,成何体统。” 乡政府和计生服务站是邻居,盖丽丽在计生服务站大门口指着里面一个挂着半截白门帘、围了好多人的门口说:“平书记,就是那个挂门帘的,孙乡长就在里面等你。” 平力生嘴里嘟囔着,摇摇晃晃地走到那个挂着白门帘的门口,在门口那群女人的诧异目光里,猛地推开了房门,立刻,房间里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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