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昕到死也想不通,他只想凭借自己努力攀登理想高峰怎么就那么难?若不是在体制内,他或许连饭都吃不上;也因为在体制内,他仅仅是有口饭吃。这二十年来,他一直被边缘化,傻逼似地坚持着自己的梦想。他为梦想着迷,梦想就是他的一切,只为坚守初衷,尽管年逾四十他还是未曾亲过女人嘴的骨灰级屌丝。他曾无数次幻想站在斯德哥尔摩领奖台上,接受瑞典王室亲授的诺贝尔医学奖。他甚至多次修改了领奖时发言稿。可现实呢?每当新一任领导就任时,他总是夹着一摞稿件,兴冲冲地走进领导办公室,滔滔不绝地讲到领导不耐烦,然后被轰出来。时间久了,他习惯了,也麻木了,他的青春和激情早被体制内的人情世故和先来后到的晋升原则磨灭,逐渐成为一个“不存在”的人。只有伟大的理想伴随他的人生。 若说他沉寂,他只是不愿意跟理想以外的事物打交道,但他也曾有过爆发时刻。他初进908所的时候,日夜埋头实验室,成功将一只雄性小白鼠阉割,并通过生物引导技术将其基因诱变成雌性小白鼠。在精心培育下,这只变异的白鼠竟然能够生育繁衍。那一夜,陈昕激动得哭到天明。小小的成功并没有阻止他前进的步伐,他打算继续将雌性白鼠变成雄性,当然,事情不能总是那么一帆风顺,雌性白鼠死得惨不忍睹。自那以后,他基本上将精力放在了基于基因诱变的“变性手术”上。他的另一则新闻是相亲,女孩们往往容易被技术大神忽悠得晕头转向,但听到他从头到尾痴迷于性别的变换时,便皆大惊失色地逃之夭夭。后来,他彻底沉寂,不问世事,人们也逐渐想不起来他。 这一次,陈昕被选中加入志愿行动小组,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本以为此生就这么耗在908所呢,可所长的召唤似乎又让他看到了希望。当得知他即将志愿扶贫的时候,他又如陷入万丈深渊,那朵希望的小火苗还未燃起便熄灭了。他垂头丧气,毫不情愿,但已经习惯于被领导愚弄,索性就当此次是外出旅游度假。当他踏上接他的大巴车时,他身上所有的电子设备都被一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没收,并直接捣毁扔进垃圾箱。他对比一下壮汉身上的肌肉和自己瘦弱的胳膊腿,便将已经憋在嗓子眼的怒气压了下去。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颠颠簸簸,陈昕和另外几个“志愿者”被送到了一个荒凉的半山坡上。他们环顾四周,到处是千沟万壑、支离破碎的黄土高原。只在很远的地方才能看见村庄的踪影。陈昕心灰意冷,看来事情没有出乎他的意外,还不如留在实验室里追求理想。 凶神恶煞的壮汉让他们原地休息,并给他们提供了简单的食物和水。待到太阳快落山时,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帅气小伙走了过来。 “大家辛苦了!我负责接待你们,我叫光荣,大家叫我小光就行!跟我走吧,我带你们到营地!”小伙子的声音很洪亮,说话也很阳光。 “去哪里扶贫?怎么感觉荒无人烟呢?”有人忍不住问了句。 光荣笑笑说:“嗨,我们一边走着一边说吧,没什么贫可扶的,就是带大家出来透透气,放松放松!” 这话一出,大家总算是舒了口气,顿时觉得能到这样荒凉的地方扶贫倒也别致,人总要多体验生活嘛。志愿者们跟着光荣沿着崎岖的山路走下去,一直走到天黑。他们有些人觉得累了,渴了,便问何时能到目的地?光荣便笑着说快了,大家再坚持坚持。到了半夜时,他们还在走着,有人疲惫了,问目的地在何方?光荣笑着说,快了,大家再咬咬牙,大伙听了均不满意,但也默不作声,因为除了跟着他走,他们别无选择。如此,到了次日拂晓,东方金黄时,他们才隐隐看到远处的灯光。光荣高喊起来,给大家加把劲儿。众人如恶狼般冲向了灯光。 终于,他们到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土色帆布帐篷,非常简陋。可就算如此,他们也没有什么怨言,只希望能躺下大睡一场。可偏偏事与愿违,那个笑嘻嘻的小伙子,光荣,突然换了副面孔,厉声喝道:“大家都听我说,先别急着休息。除了睡觉,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实话跟你们说了吧,我们的任务并非扶贫,而是救灾。” “救灾?什么灾?”陈昕迫不及待地问。 光荣严肃地道:“陈先生,请耐心听我说完。之所以隐瞒大家,实属无奈,也是出于保密。在我们的前方两公里处,就是灾区。那里有十几个村庄,村民基本上都患上了罕见的变异性疾病,有的失明,有的失聪,有的身体长了巨大肿瘤,有的身体凹陷,等等,诸如此类吧。今天请你们来,就是来解决这个问题的。你们都是各领域的专家,是那些倍受病痛折磨的人的救命稻草,请担负起这项艰巨而光荣任务!” 陈昕蒙圈了,心理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谁告诉你我是专家?你们大老远把我忽悠这来,就为了给人治病?908所长如此恶毒,不喜欢我就罢了,竟然还给我“发配”到这种荒凉之地?他终于爆发了。他突然像个妇人般跳到光荣前,撒泼打滚,咆哮着,发泄内心对这次“旅行”的不满,也包括这些年来的压抑,并声称要走法律程序告他们欺诈。在他的带动下,其他“志愿者”们也骚动不安,愤愤不平,发表极端的言论。光荣显然是个军人做派,他并没有和陈昕针锋相对,只是等他骂得没力气了,再将其拎起来,给了一记耳光,骂道:“你他娘的,再蛊惑人心我毙了你!”说着,从腰间掏出了一把手枪,顶在陈昕的额头上。可陈昕并没有被吓倒,而是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来吧,你这个强盗,骗子,有本事朝老子开枪!” 光荣愤怒了,拉了枪栓,子弹上了堂,怒道:“别以为我不敢,现在是非常时刻,国家眼看要大难临头,你却在这给我撒泼打诨,我毙了你犹如碾死一只蚂蚁。”说着便要抬枪扣动扳机。 恰在此刻,一个声音制止了光荣。“住手!” 从帐篷的另一侧走过来一位近五十岁的男人。这男人穿着一身迷彩服,个头不高,黑瘦黑瘦的,但看起来很结实。他的面色显然要比光荣和蔼了多。光荣立刻放下枪,给男人行了个军礼:“军长!” 陈昕也不咆哮了,竟然也自然地给军长行了军礼。 “呵呵,大家不必拘束,也不必紧张。我叫李明凯,是这里的负责人。刚才光荣同志对大家多有得罪,我替他向大家道个歉。可是呢,他刚才说的也没错,我们的国家正面临着一场重大灾难,只是我们高度保密,封锁消息,以免引发社会恐慌。那么,国家到底面临什么样的灾难呢?我给大家解释一下。起初,我们以为是这十几个村庄受到了辐射污染,引起了基因突变。可后来我们发现,导致村民伤残死亡的,并不是放射性元素,而是寄生在无线电波里的一种微波。这是某敌国拿我们中国人做实验的基因武器,他们掌握了我们的生物遗传样本,针对我们的基因缺陷,发射了一种微波,寄生在我们的5G信号里,继而让每个信号覆盖下的国人基因突变,逐渐形成残疾,或者死亡。甚至,这种无药可治的病造成极大的社会恐慌,逼迫我们必须停止发展更高的通信技术。目前,他们只是在这十几个村庄搞了个小小的实验,我们通过屏蔽这里的信号,拆毁一切电子设备,可以制止这种微波的蔓延,但如果他们在全国范围发射这种寄生微波,那么整个国家将受到致命打击。不知道大家听明白了吗?” 大家沉默了,被李明凯的言论震惊。陈昕更是为刚才那副泼妇模样感到无比羞愧,他虽然有点恐慌,但内心中又燃起了理想的小火苗。此时,从志愿者中走出一位女士,轻悠悠的,个头不高,瘦瘦的,宽阔的额头下是一副颇厚的近视镜,给人一种蕙质兰心的感觉。 “李军长,刚才我们错怪你们了,我们错了。我们一定会像你们一样,保家卫国,贡献我们的力量。大家说,是不是?”这个女人的话颇具代表性,立刻点燃了众人内心的熊熊烈火。陈昕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灵魂早已被她吸引。之后,他带着万般敬仰,求来女士芳名----梁鸿雨。 志愿者们放下了思想包袱,不再埋怨,而是深感肩负重担,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而至此时,他才终于明白了领导的良苦用心,终于让他有了用武之地,可谓平生之伯乐。很快,在李明凯的号召下,专家们废寝忘食,来到灾区察看灾情。那是一片死寂的村庄,家家户户敞开着门,但没有一个人出入。那些患者有的躺在床上,有的趴在院中,有气无力,形容枯槁,他们如墙头的石头一样一动不动,能够证明他们还活着的只有偶尔一次眨眼。在村子的周围是一队队穿着洁白衣服的战地天使,他们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或给病人打针吃药,或帮他们喂食,或把一具具尸体抬上运尸车。一连十几个村庄,专家们的内心被彻底震撼,甚至有人直接呕吐。 时间就是生命,不可耽搁。李明凯马不停蹄征求专家意见,给出了具体的抗灾方案。主要分两步走,首先是救治病患者,让他们恢复健康,之后是反击寄生微波。救治患者必须找到引起基因变异的机理,找到寄生微波所攻击的基因序列,这也是反击寄生微波的基本问题。如何将病患者的变异基因修复呢?成千上万的患者的缺陷基因被变异成彼此不同的序列,呈现不同的症状,就要求有成千上万种修复基因的方式,这是一项巨大工程,而且时间紧迫,不可能采取常规方法。专家们深入灾区,昼夜不歇,经过多次会诊,决定采用纳米机器人进行治疗。怎么制作纳米机器人呢?专家们确定三个小组,第一组由陈昕负责,设计基因编辑图谱,要求每个纳米机器人能够按照预定目标将变异的基因进行修复;第二组由梁鸿雨任组长,负责纳米机器人控制设计,要求控制纳米机器人能够呈指数级自我繁殖,以达到需求数目;第三组负责任人是一位叫邓佳的青年才俊,他是一位纳米生物学博士,负责制造纳米机器人。陈昕没想到,他二十年的日夜钻研,却换来上天赐予的如此重大机遇,他没有激动,而是颇感沉重。他明白接下来的所有努力都应该会跟历史牵连在一起。 几个不眠的夜晚过去,陈昕笔耕不辍,设计出一套“子母”算法,这个算法能够让纳米机器人识别变异基因,并自动根据变异程度进行修复。他反复思考后,把算法交给了专家组论证。专家们很震惊,谁也没想到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陈昕能拿出近乎完美的基因编辑图谱,这为后期制造纳米机器人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很快,梁鸿雨和邓佳没有掉链子,他们成功研发出一款纳米机器人。这种纳米机器人由几个氩原子和十个碳原子组成,通过量子技术发射激光引导,它们能够按照要求拆解和组合某靶向分子;可每一位患者身上变异的细胞都是天文数字,那么就需要与之对应数量的纳米机器人。怎么办呢?梁鸿雨是天才,她在引导程序里添加了自我繁殖的程序,当一个纳米机器人进入患者身体里后,就会不断自我复制,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四个,四个变成八个,如此,呈指数级增长。但这里蕴藏着一个巨大的风险,就是纳米机器人如果不受控制地复制下去的话,整个地球都由可能变成无限数量级的纳米级机器人。因此,梁鸿雨给纳米机器人的复制增加了一个界限条件,即当发现患者身体有目标分子组合后,纳米机器人拆分目标分子,并复制自己;当目标分子组合都被消灭后,纳米机器人启动自动覆灭程序,自我毁灭。这个技术的关键就在于自我毁灭的程序,必须百分百精准,否则会有灾难性后果。 当陈昕得知梁鸿雨有如此大的本事后,颇为震惊,甚至崇拜至极。当然,梁鸿雨也非常欣赏陈昕的基因编辑图谱的设计能力。很快,二者成为亲密无间的朋友。陈昕发现,梁鸿雨和他有着相似的遭遇,也是被埋没多年的天才,陈昕确定他们是同病相怜,激动得流下眼泪,并发誓,未来站在诺贝尔领奖台上的时候,第一个要感谢的就是梁鸿雨,并打算将奖金的百分之八十分给她。梁鸿雨则打趣地说,他们一同站在诺贝尔领奖台上岂不更好?陈昕这才谦虚地恍然大悟,忙说是是是。当看到梁鸿雨那迷人的微笑和露出的洁白的牙齿时,陈昕突然有种想扑上去亲她一口的冲动。好在邓佳坐在不远的地方,他才没这个贼胆。但他很自信,觉得能够配得上他的人就是梁鸿雨,而能配得上梁鸿雨的人也只有他。他决定恋爱,向女士坦白。 在对病患者进行纳米治疗实验的前夜,陈昕用唾沫把头发撸得油光,悄悄地走到梁鸿雨帐篷前,蹑声蹑气地表达了爱意。良久,梁鸿雨没有出来,而从帐篷里传来她羞涩的富有诗意的回答:“待到天下无哀痛,愿与君同行!” 如此,陈昕经历了一个忐忑的夜晚,虽然梁鸿雨在他求爱的前路设置了障碍,但他被这伟大的障碍和她博爱之情怀深深感动,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爱。次日一早,李明凯找来一位自愿做“小白鼠”的患者,并将一粒指甲大小的装着纳米机器人的小药丸让患者吞下。患者喝了口水,毫无表情地走进了帐篷。专家们开始焦虑起来,他们各种担心,万一这药不起作用怎么办?甚至起副作用怎么办?他们守在患者的帐篷外,不吃不喝,不声不响,空气都凝结了,只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每一秒都是煎熬。终于,他们熬到了次日下午,患者开始有所反应,本来溃烂的一只眼睛开始慢慢好转,并恢复了部分视力。大家没有欢呼,而是屏住呼吸,耐心等待患者的病情变化。第三日午时,患者神奇地痊愈了,专家们不敢相信,在经过一整天的反复检查后,他们才肯放走患者。随即,帐篷里传来一阵长时间的欢呼。当日下午,一个营的兵力,带着生产出来的纳米机器人药丸向灾区跑去,给病患者送去希望。然而,在欢呼的专家的行列里没有陈昕,他独自一人爬到山顶,面无表情,内心却翻江倒海。他也忐忑,忐忑的不是这药效如何,而是一旦实验失败浪费时间,会有多少生命消逝。当他听到山下的欢呼声后,他无声地流泪了。他望向天空,脑海里尽情地浮现着诺贝尔奖台上的光环。 三日后,灾区的人开始到处活动,部分社会功能恢复运转,人们日常也逐渐有了模样。李明凯站在山顶上,在望远镜里看到村民的生活景象后,非常高兴,略显激动地道:“各位专家,我们的第一步计划可以基本算作成功了,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感谢你们,感谢陈昕,梁鸿雨,邓佳!可接下来,我们的任务更加艰巨,我们要找到寄生微波的发射源,遏制它,摧毁它。这才是我们最关键的一战,你们做好战斗准备了吗?” 众人刚刚轻松了几日,接着又忙碌起来。陈昕则不然,他的主要心思则放在了如何追求梁鸿雨和瓜分诺贝尔奖金上。他斜躺在梁鸿雨经常路过的山坡上,计划着用何种方式取悦她,当她出现的时候,他便蹿到她身前,表达已重复多次的爱慕之情。梁鸿雨不讨厌他,但也不答应,每次都是笑笑后,欢心地走开。旁人都看得出,她是喜欢他的。邓佳给了陈昕建议,说追女人得舍得本钱,你的本钱是什么?拿出来给她,这是最大的诚意。陈昕觉得有理,照做了,把自己所积累的基因编辑材料全送给了梁鸿雨。梁鸿雨看到后,苦笑说,这些材料里有很多都是国家机密,不能乱给别人。陈昕说她不是别人,是他的唯一。她则骂他傻,并没有收他的礼物。是夜,陈昕搬到了梁鸿雨的帐篷里了。 两个人终于幸福地走到一起,这是他们未曾想过的事。二人在众人面前出双入对,幸福得羡煞旁人。他们将幸福转化为动力,比以前更加努力地工作。很快,二者由于工作出色,被委任为反击寄生微波工作组的领导。然而,好景不长,在某个早晨,当陈昕从帐篷里钻出来时,四处寻望,皆未发现心爱的人。他跑到山坡上,瞭望远方,也未见踪影,又跑到其他帐篷打听,也未寻见。他慌了,奋不顾身地跑向灾区,向村民打听,但均无所获。他来回奔跑着,发动更多的人寻找,一直到中午,才有人慌忙跑来给他报信,说在三十里外的山坡上,看到了梁鸿雨的尸体。陈昕感到头晕目眩,一头栽倒在地。 在众人围观中,李明凯红肿着眼睛,哀声道:“陈昕啊,你可来了,快看看这个吧!”说着,把一块白色的手帕交给了陈昕。 陈昕认得,这手帕正是梁鸿雨的,上面多了些血字:我想是你,但不是你;以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再见! 这是梁鸿雨的绝笔。陈昕悲痛中带着蒙圈,瘫坐在一旁。此时一个士兵气喘吁吁跑来,向李明凯报告:“报告,军长!我们有部分专家和一个营的兵力突然失踪,目前,我们正全力搜寻!” 李明凯听罢,惊叹道:“真是祸不单行啊!” 他顿时感觉天空倾塌下来,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他觉得事情要比他想象严重的多,这绝不是简单的失踪事件。一个营的兵力,还有二十几个专家,怎么就突然人间蒸发了呢?这里是黄土高原,方圆几百公里没有什么可遁藏之地,他们能到哪去?而且梁鸿雨离奇地死在了距离营地三十里外,和消失的人是不是有关联?一连串的问题塞满了他的脑袋。他命令搜寻部队急行军,赶回营地。可还未走过一公里,先头部队便传来消息,李明凯的贴身侍卫----光荣的半个尸体被发现在前面。那个报告的士兵说,光荣的身体从腰部以下已经缺失,但并没有一点血渍,也无伤痕,酷似他天生就生了半个身子。 李明凯震惊,甚至有点恐慌。他连下了三道命令:一是立刻向上级汇报事情情况,请求支援;二是全力保护现有专家,不能再损兵折将;三是派出侦察分队到附近村镇打探情况,看是否有人民失踪或者伤亡。然而,他们的通讯器材完全失灵,根本无法与上级联系;更糟的是,派出的侦察分队无一人回归,广袤无垠的黄土高原中,他们成为被世界遗失的人。直至傍晚,从远处踉跄着走过来一个身影。这是穿了一件破烂的衬衫,身体消瘦,面色苍白,极其虚弱的男子,显然是剩下了半口气。 “快,快,我有,有重要事情,报告!”男子拼尽全力呼喊着。 李明凯带着陈昕等专家围了上来。男子用微弱的声音道:“军长,我是小王村的,王大有,你们的,士兵,都,都死,在我们,村了。村里,村里人也基本上,死绝了,只剩下我。村头,来了一辆奇怪,的车,好像雷达车,之后,谁用手机谁就死,而且,身体,好像,被看不见,的东西,蚕食,直到没有。” 王大有说完就断了气,但他所说的话价值很大。而更让人震惊的是,当士兵们抬起他的尸体时,发现他体重严重与身材不符。一个身高约一米八的个头,体重不足六十斤。随即军医将其解剖,发现尸体的内脏几乎没有,腹腔干瘪。专家们开始恐慌,甚至绝望。李明凯也深陷重重迷思中,痛苦和迷茫占据了灵魂的主导。而此时,陈昕却落寞地走出人群,站在光秃秃的山丘上,望着皓月,酷似在请求着什么,良久,才回过头来,带着一丝忧伤,朝专家们说:“我们的队伍里有内鬼,敌人获取了我们的纳米机器人技术,并且将其与他们的微波寄生病毒结合,形成一种新的武器。寄生微波将纳米机器人播撒在一定的空间区域,通过手机等通信设备进入人体内,纳米机器人便将人以原子或者分子为单位进行拆解。因此,受其侵害的人便一点点地被拆解成水和二氧化碳等无机物,就这么简单。”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士兵们虽然没出声,但皆感无望;专家们则半信半疑,脑袋里掺杂着一箩筐问题。敌人真有这么厉害的武器?为什么要这么干?这种致命的纳米机器人病毒散播到什么程度了?会不会传到这里来?如果有内鬼,这内鬼是什么人?他们惴惴不安,用目光催促陈昕给出答案。陈昕倒是一脸冷静,带着极大的悲伤,显然还没从失去爱妻的阴影里走出来。他面无表情地道:“大家别乱猜了,内鬼不是别人,是我的妻子,梁鸿雨。” 众人开了锅,甚至连士兵们都无法淡定。他们日夜保护的专家竟然出卖了自己的祖国? “你既然知道她是叛徒,为什么不早制止她?或者不早告诉军长?你是不是和她一伙的?” “我看你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是不是你操纵的?” “你这个叛徒,你知道给我们带来多大灾难吗?” “就该处死你这个王八蛋!” ...... 现在已经分不清是士兵还是专家的声音。他们从怀疑到指责,群情激愤,恨不得将陈昕碎尸万断,场面几乎无法控制。 突然,砰的一声,李明凯朝天开了一枪,众人迅速鸦雀无声。 李明凯走到众人面前,和陈昕比肩而立,沉重地道:“各位专家,我们不要被恐惧和狭隘打败,你们攻击陈昕,这是亲者痛,仇者快。我相信陈昕是清白的,要不然也不会将自己的妻子说成是内鬼。我想陈昕定然有很多话要跟大家解释,他也肯定有办法解救目前的困局,我们给他时间,给他耐心,怎么样?” 众人无声,或许是默许了。陈昕流出两行热泪,蹲下身子,嚎啕大哭。众人不解,但也无人上前安慰,只等他哭个痛快。但他果然不负众望,一个劲儿地哭,哭得鼻涕都流到下巴,瘫坐在地上,酷似丢了父母的小孩,又似将要问斩的死囚。那撕心裂肺中带着绝望和不甘,听得让人心里发慌。也许是累了,他默然地坐着,目光呆滞,突然又站起身来,疯疯癫癫地道:“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活该?或者恨死我了?我他妈是活该,你们知道什么是心死了,然后又变成负数吗?人的肉体没了,还有心,心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可我他妈心死了还要反着活,这滋味儿谁知道?” 李明凯不明白,本以为他只是痛失爱妻,最多是觉得发现爱妻死了还是个间谍,换了谁都难以接受。可陈昕这番话到底什么意思?好像已经超出了发现死了的爱妻是间谍的双重痛苦。他有些焦虑,担心,等着陈昕把话说明白,催促道:“小陈,你就捡重要的说吧,别这么绕,时间不等人啊!” ” 陈昕叹道:“唉,李军长,我是科学家,不是小说家。我没有拿国人开玩笑的权力。刚才我说的虽然有些悲观,但事情已然非常严重,还请军长定夺!” 李明凯心思凝重,沉思片刻道:“你实话跟我说,我们还有没有希望?大家可都在看着我们呢!” 陈昕道:“希望倒是有,可是很渺茫!” “那你倒是说说啊!” “从目前的情势来看,敌人似乎并没有完全掌握纳米机器人技术,比如这个死了的人,他还剩下半个身子,没有完全被机器人吞噬,说明敌人的纳米机器人在拆分人的身体分子时还存在脱靶现象。这也仅是我们反败为胜的极其细微的希望了。军长,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我那嫌疑最大、死去的妻子说话。纳米技术泄密原因、泄密给谁、泄密到什么程度,只有她能说的清。只要我们掌握了敌人的信息,不难破敌!” 李明凯听罢,着实地叹了口气,略带气愤地道:“你这不是废话吗?我们也知道泄密嫌疑最大的人就是梁鸿雨,这里除了你俩没有别人完全掌握纳米机器人技术。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我没办法让死人说话!” 陈昕淡淡地道:“李军长,如果我能破敌,您能给我什么奖励?能帮我申报诺贝尔奖吗?” “你什么意思?”李明凯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立刻凝重地催问陈昕。 陈昕并不急于回答李明凯,而是用泪水冲洗了一遍脏兮兮的脸,强颜欢笑,略带自嘲道:“看来我还得干回老本行,继续二十年前的小白鼠实验吧。不能再奢望什么诺贝尔奖了。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奢望。” “李军长,实际上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来解决问题。可事情已到了如此地步,我不得不做出尝试。目前,如果能够读取我妻子大脑里的信息,那么她为什么泄密,泄密给了什么人,等等,这些迷思都会解开。这还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需要把一个人变成我的妻子的模样,包括基因也要一样,这样就能打入敌人内部,从而扭转整个局面,挫败敌人。很明显,这是一步险棋。” 李明凯听得不可思议。他听说过人死后可以取器官,但还没听过取思想的。他无暇贪迷这异想天开的计划,立刻答应道:“好的,我会在军队里寻找志愿者,让他变成梁鸿雨!” 陈昕冷冷地道:“别人不行,只有我才能做这个志愿者。只有我掌握纳米机器人技术,而且我和梁鸿雨的身材相当,基因诱变后,再做整容,更容易变成她的模样。这样,打入敌人内部就顺理成章了。” “可你就不是你了,你从骨子里变成了梁鸿雨。我.....”说到这里,李明凯突然全明白了,他的话戛然而止。此时此刻,他完全理解了陈昕的痛苦,除了灵魂,也许这世上将再也没有陈昕这个人,更不用说他的理想,什么诺贝尔。看到陈昕那副不得不舍身取义的悲情,他明白了他为什么说“心死了,还要反着活”的意思。 “你有多大把握?”李明凯谈谈地问。 陈昕轻轻摇头:“没多大把握。我首先得把自己变成梁鸿雨,再按照她的基因思维方式激活埋藏在她潜意识里的记忆信息,找到泄密答案;然后以她的身份潜入敌营,摧毁他们的武器,消灭他们的技术。” 这话听起来天方夜谭,但李明凯知道陈昕视死如归,也只能寄希望于他。是夜,李明凯给了陈昕一夜的假,让他最后一次享受做男人的尊严。向来不抽烟的陈昕,这一夜抽了两盒。他拿着自己往日的照片,一张张扔进火堆,送别作为男人的自己。 次日,他为自己准备好了手术。第一道关口就是给自己做变性手术。这一刀割下去,是他自我挣扎了许久的结果。正如他之前自嘲,做了大半辈子男人,刚刚体会到男人的滋味儿,接着就得做女人了。在军医的帮助下,他成功地切除了性器官,并安装了纳米技术打印的女性子宫和卵巢。在雌性激素的催促下,他的胡须和体毛逐渐脱落。接着,他又吞下了基因诱变的纳米机器人。这是他手术之前就做好了的。他将梁鸿雨的基因作为靶向基因,制作纳米机器人目标程序,并结合自己基因特征,设定基因诱变限制界限。 三日后,基因诱变成功,他变成了她。在采取了梁鸿雨大脑潜意识区域的脑细胞排列褶皱特征后,陈昕将这些信息也植入到了自己的大脑中。通过低频脉冲技术,唤醒潜意识区域记忆,他发现了她隐藏多年的秘密。 原来,梁鸿雨在几年前就已经被敌国特工策反为间谍,而促使她为敌人效劳的内生动力无非就是在单位得不到重用,同事嫉妒她天才的大脑,领导看不惯她口无遮拦的耿直,她成为边缘人。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她认识了国外的一个“知己”,“知己”先是以因身处异国他乡语言不通、生活不便为由,请求梁鸿雨帮助自己,然后为了表示感谢向她承诺回国后给她提供一定的资金酬劳。开始,梁鸿雨并未挂怀。可知己回国后,果真给了她一笔不菲的资金,而且承诺,可以为她在国外寻找好的出国留学机遇。梁鸿雨心动了,虽然表面上谢绝了两次,但终究抵不过敌人的糖衣炮弹,答应接受了知己给她提供的出国做访问学者的机会。而作为回报,她为知己提供了国内有关先进通信技术和纳米机器人技术方面的资料。潜移默化中,她逐渐发现了自己角色的变换,但她无法抗拒诱惑,也痛恨自己身边的同事和领导,她急需一个让自己展示才华的平台。逐渐地,她的良心在泯灭,她成为彻头彻尾的敌方间谍。这次灾难,正是她作为内应参与的敌人对中国局部地区做的试验。在她的间谍网络中,还有部分普通学生、农民、白领、医生,他们有的为了钱,有的为了情,有的为了实现所谓的人生价值,或出卖国家军事机密,或出卖科技情报,或出卖区域生物遗传样本信息,等等,诸如此类。 陈昕读取这些信息后,不禁毛骨悚然。他顿然明白为什么当初梁鸿雨会主动出来号召大家投入到“救灾”之中,也明白后来,正是被他的爱所感化,梁鸿雨才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给国家带来了多大的灾难,但她已无能为力,羞愧而死。在死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给自己丈夫留下破敌之术:在手帕上的血字,“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陈昕原来爱这个女人,但是现在他恨她。是她让他放弃了梦想,放弃了尊严,放弃了男人的身份。可他也感激她,感激她为他指明了攻克敌人的方向。 当然,陈昕没有放过梁鸿雨潜意识里的任何一丝线索。他发现,每个周一的晚上,梁鸿雨总要和敌人接头,把相关机密情报泄露出去。而接头地点,正是他们受灾的大王村村头。届时,那里会有一辆信号发射车接应梁鸿雨。但是,敌人是狡猾的,他们每次见面都会对梁鸿雨进行DNA鉴定,确认是否为其本人。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陈昕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就能变身梁鸿雨,只要这个周一晚上,他按时与敌人接头,就不会引起怀疑,而且他也能顺理成章地打入敌人内部。 最难的关卡都过了,他变成了她。在和李明凯周密计划后,他打扮一番,让自己变得更加像她,匆匆地朝大王村走去。是夜,正是月圆之时,信号发射车准时出现在视野中。虽然有所准备,但陈昕还是紧张起来。在临上车前,他再次从头到尾回忆了一下梁鸿雨日常的行为习惯,说话方式和口音,万一有丝毫纰漏就会前功尽弃。 他终于以她的身份蹬上了车。车里比较宽阔,有四个人,两个年轻的学生的模样,坐在后座记录着什么;前座两个人,一个是胖子司机,一个是外国人相貌的中年男子。 “嘿,鸿雨!我还以为你出不来了呢!”中年男子兴奋地搂住陈昕的脖子,随口就是深深的一吻。 陈昕十足地惊骇一把,差点没暴怒而起。原来,他深爱的妻子竟然和这个满身狐臭的老外有着如此不堪入目的关系。他压抑着恶心和怒火,催促道:“我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我们还是说正事吧,我想我在这里呆不多久了。” 外国男子道:“嘿,按照我们的计划,你还得继续留在这里,至少一个星期。你应该知道,我们的技术还没有完全掌握,我们制作的纳米机器人时不时地有脱靶现象,这可不好控制。现在我们只是掌握了这个区域的DNA样本,可其他区域的呢?如果弄不好这纳米机器人会出现反噬现象,把我们当成敌人。到那时候,遭殃的就是我们了。” 陈昕不禁暗喜,幸好敌人还没有完全掌握,真是天不灭我。他索性提意:“如果我再留一个星期,万一我们的技术还没攻克怎么办?一个星期什么事都可能发生,陈昕很可能会发现我们的。所以,我必须现在就跟你们撤离,这里已经基本被摧毁,我留下的意义不大。” 外国男子道:“可他的技术你还没有偷完,这样回去肯定不行,老板会骂我的!” 陈昕道:“他可盗取的技术不多了,我回去好好研究,用不了几天就能突破。可现在更重要的是我要撤离,以免前功尽弃!” 外国男子很为难,他回头跟后座的两个学生道:“小杨,小张,你们两个什么意见?” 两个学生对视一番,摇摇头。那个叫小张的是男孩,说道:“我们怎么知道?我们只是负责记录和检查鸿雨姐姐的身份,其它的我们一概不问!哦,对了,刚才对鸿雨姐的身份进行了核实,DNA正确,机体性能良好,虹膜匹配完善。” 外国男子点点头,沉思片刻,一往情深地看着陈昕的眼睛,叹道:“唉,好吧,谁让你是我爱的人呢?我们这就撤离。不过,你得答应我在短期内就攻克剩余的技术,让我们的纳米机器人更加稳定。你也知道,我们现在的实验技术和数据还没上传到总部,就等你的了。” 陈昕夸下海口,说用不了三天就能成功。男子高兴了,催促司机,赶快撤离。 终于,陈昕骗过了对方。汽车开到一座小山包上后,突然上空飞来一个硕大的飞船,飞船打开舱口,通过强吸风将信号发射车吸进去,而后,朝着天的高远处迅速飞离,无声无息。 在遥远的地方,李明凯正用高倍望远镜观察着这一切。身边的邓佳上前问道:“李军长,陈昕这一去,会不会凶多吉少?” 李明凯笑道:“放心吧,他只要上了那飞船,基本上就可以宣告成功。刚才我们接收到了他发来的信号,证明他已经控制了敌人实验室,摧毁了实验设备。现在,他正通过给敌人的总部发射带有纳米机器人的微波信号,我们的胜利指日可待!” “可他怎么回来呢?” “他不回来了!” 邓佳一阵惊讶,问道:“为什么?”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也理解他,他现在变成了梁鸿雨,但灵魂深处还是陈昕,两个身份他都无法接受了。索性就随处流浪吧。临走前,他说自己以后做女人,改名叫‘梁昕’,至于什么诺贝尔奖,他都不再惦记了!为了保密,你们记住,世上已经没有陈昕这个人了,他已为国捐躯!” 邓佳唏嘘不已。 作者:岳广飞 简介:情报学硕士,科技系统工作人员。 地址:济南市长清区博雅路2377号 联系电话:18364103518 |
陈林先 发表于 2019-5-24 17:43
欢迎岳老师参赛,预祝佳绩
蔚青 发表于 2019-6-25 06:38
欢迎参加远山小说大赛。拜读欣赏,遥致问候,预祝获取佳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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