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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天在上/章社友

2018-3-11 18:16| 发布者: 陈林先| 查看: 11227| 评论: 1|原作者: 章社友|来自: 中国远山文学网

摘要: 物欲横流、官场腐败、丑陋肆虐的图景,让志士仁人内心的万般惆怅,难以释怀。 阅读《苍天在上》小说是一个洗礼心灵污垢、振奋人心的过程。笔者怀着对党、对国家的忧患意识,塑造了一个高昂的共产党员代表,理想的 ...


 4

     上午11点,南河县人民政府办公室里,办公室主任江海和总务副主任刘宝才正在屋内急得团团转。原因是,县委办送过来一份胡润田批示过的省委组织部发来的急件传真。内容是:任命耿斌同志为中共南河县委副书记,政府县长候选人。他属省委组织部下派干部,于本月10日前来报到。
    江海反复看了桌子上的台历,5月10日,它怎么就不会是九日呢?他以为自己多翻了一页,问:“刘主任,今天星期几?”
    “星期三。”
    是呀,5月10日就是星期三。他拿起传真仔细一看,发传真的日期也是今早8点。此时他只得坐下来认真阅读起县委书记兼县长胡润田的亲笔批示。迅速安排车辆到半路去迎接,并妥善安排耿的食宿。
     江海几次电话联系,省委组织部办公室的答复是:耿斌已乘今上午8点的长途班车赴任去了。与车站联系后回答是:今早西京发往南河的班车到站时间是下午两点左右。
    江海算了一下运行时间,现在是11点,就是说再三个小时,新县长就要到达,在这3个小时之内他要安排好一切。江海紧皱眉头,急促地对刘宝才说:“刘主任,咱们用心想一下,从坐长途客车上任的县长,耿斌恐怕是第一个,由此看来,此人一定很不一般,他打破咱南河县多年来迎送领导的惯例,同时也是给了咱们一个响亮的耳光!所以,我们从此必须严肃对待,认真对待这位新县长。因为这将关系到你我将来的前途命运,弄不好咱们都得滚出这个大院。”
     他说的很认真,也很严肃。他的情绪感染了刘宝才,他问:“那你说,咱该怎么办?”
     “咱主动尽力,把失误弥补上。”江海站起来又说:“住宿先安排到宾馆二楼203房间,这是对地师级准备的豪华套间,他一定会满意的。你去,把被褥床单,包括办公室卧室内全换成一色新的。再把203客厅的办公桌椅、地毯也换成新的,先给他一个清新之感。”
    “好,我现在就去办!”刘宝才接受任务后转身朝外走。
    “等一下。”江海又补充说!“告诉接待办,下午四点左右,准备三桌宴席,县上四套班子领导都会来接风的,共22位。”
    “是!我明白了。”刘宝才转身急急走出门去。
    电话铃声又急促地响了起来,江海立即接起:“喂,你好!我是江海。”
    “我是胡润田,你和省上联系上了没有?”
    “联系上了胡书记,省委组织部的同志说,耿县长已经乘8点南河的长途客车朝咱们县来了。”
    “小江呀,这就是咱们的一大失误。不不,主要是我的责任!好了,你等着,我马上过来。”胡润田迅速挂断电话,离开办公室,将房门重重地甩上。
    县委办主任程平,听见胡书记重重的关门声,立即从办公室探出头来,问:“胡书记,您要出去?”
    胡润田头也未回地甩过来一句:“跟我走!”
    “那我叫值班车。”
    “不用了!”
    程平明知今上午胡书记没有安排外出,他就批准专车司机小王到医院去陪住院的妻子去了。他听到胡书记刚才“不用”的话语很重,知道自己错了,赶忙拉上自己的门,跑下三楼追上步子急促的胡润田。
    “您要去哪里?我让车跟来。”
    “人家能坐6个小时的长途客车,咱们走个几百米还不应该吗!”
    “哪是哪是……”程平心里明白,他说的是指新上任来的耿斌,就悄悄地跟在身后,再不敢多嘴。
    “我说程主任呀,”胡润田没好气地回了下头说:“机要室的值班员是怎么搞的,省委发来的传真是9点钟收到,为什么直到10点半才给我送来?”胡润田很不满意地又补充了一句,“你们不是成心给我难看吗?”
    程平一句也答不上来,只好说:“回头一定严查,看是谁在值班。”
    “你们的工作就一直这么搞的吗?不分轻重,不分缓急,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程平低头无语可说,只有自责自己失误。

    江海知道胡润田雷厉风行的作风,提前把门打开在等待。
    县委和政府两个大院中间只隔一条小街道,相距不到300米。过去两边的领导来往常常是坐车,既就是这几百米也是如此。今天,胡润田听说新任县长从省城坐长途班车来赴任,不知是耿斌的精神感动了他,还是他知道司机小王不在身边,一抬腿就迈出了大步。
    胡润田,这位1956年出生的地道陕北汉子,一脸的憨厚朴实相,中等个,身材敦厚朴实,但走起路就像个年轻人,程平在身后常常要快步追赶,否则他就会拉下步子。
    对于胡润田这位老同志,一直没忘记党的优良传统。凡是和他共过事或了解他的人都会用一个字来评价他:实!
    胡润田太实了,无论是工作还是待人,实得有时候让人觉得他有些犯傻。
    就说他一件傻事。那年他在县财政局任副局长,分管农财税的,他父亲那年在队上承包了三亩老梨树,正好梨长到小孩拳头大时被冰雹打光了,他父亲基本没有收入。结果到征收农税时,乡长亲自进城找到他,是替他父亲求情,让把老头的特产税给免了。他当时坐在办公桌只顾抽烟一句话没说,乡长以为他答应了。结果到秋后征税时,胡老汉的税费只免了1元5角钱,其余全部征收了。
    胡润田在南河连续工作了二十多年,从财政副局长到农业局长,从副县长到县长,每到一个单位都能赢得群众良好的口碑。不少他的老部下为他呜冤不平地说:“就凭你的工作能力和实干精神,早都该上副市长了,可这次才升了个县委书记。”
    胡润田听后告诫他们说:“不要犯自由主义嘛,每个人的进步升迁都应该由组织上来决定,不是以个人的意愿为转移的。”
    “现在还谈什么组织原则?上边有熟人就代替了组织,钱权早代替了原则!”
    “不能这么说么。党中央、中纪委常常告诫爱护我们的党员干部,要清政廉洁,反腐倡廉,你们没学过吗?”
    “中央政策那没说的。可下边呢?特别像我们这一方地域,买官卖官的事太多了!咱们身边的荀延虎是怎当上副县长的,你知道吗?”
    胡润田一愣:“怎当上的?”
    “你真不知道?”
    “当时我作为县委副书记,县长,我怎会知道?”
    说此话的是某乡党委书记,他压低声音说:“他离开南河时请我们几个吃了顿饭,他非常骄傲自豪,结果喝高了。人常说酒醉心里明,吐出的是真情。他炫耀说,你们好好挣钱,只要有了钱,就能改变你的人生命运,他就是花了一百万才达到如此目的。还说,光有钱还不行,还得在上边有熟人,否则你背上猪头寻不见庙门……”
    胡润田听的心惊肉跳,连忙说:“他一定是在说醉话,胡说的!”说完这些,他回想起当时考察荀延虎的经过。
    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强志明书记电话告诉他,下午不要远离,市委组织部要来人。结果等到下午5点,常副部长带了一名科长果然来了。
    在宴席桌上只有强书记、组织部长和他三人作陪。常副部长直接说明了来意:“我们这次来的任务主要是考察你们黄家洼乡的党委书记荀延虎的,请二位领导能密切配合。刘科长,你把考察表给他们。”
干部一科的刘科长取出表,放到组织部长面前,作了一一交代。
    常副部长又补充说:“这是咱们市委米书记的意思。明天下午我们就要打道回府复命,据说星期一上午就要上会,请你们抓紧时间。”
    强志明连连点头称是,最后说:“感谢市委领导重用我们的干部。那,明天星期日,召集干部搞民意测评就很困难。”
    常副部长举起酒杯笑着说:“来强书记,感谢你对工作的这种认真精神,干杯!”强志明有些勉强地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服务员小姐赶忙添满酒杯。常副部长说:“你是县委书记,有权代表党员干部,你就   看着填吧,测评会就不一定开了。”
    强志明勉强地点点头。
    当时胡润田也觉得这样做不大合适。时间这么短,县委其他领导都不知道。要搞民主测评,荀延虎的印象在群众中肯定通不过。这样大包大揽,不按规定办,将来要出了问题……但鉴于自己是副书记,为了团结,胡润田就没有多言。
    胡润田回忆起这些后,也怀疑起荀延虎买官的事实,但想到自己是个小小的七品县官有何能耐?这两年也就不再提起。

    胡润田领着程平没敲门就直接进了江海办公室。江海赶忙让坐敬烟,通讯员进来又为二位沏了杯龙井茶。胡润田还没落座劈头就问:“耿斌乘的客车现在到了何处?”
    江海哽噎住了,半天答不上来:“不,不知道。”赶忙又改口说,“至今行驶了4个半小时,估计快到肤圣城了吧。”
    “你不会问一下他本人?”
    “号码不知道……”
    胡润田生气地拍了下桌子,“你长嘴光知道吃饭用?”
    江海急昏了头脑,拍了拍脑门,立即拿起电话:“喂,省委组织部吗?我是南河县政府办,请问一下耿斌同志的手机号码?”
    “13902938688,好好,谢谢!”江海放下电话,还未来及请示,胡润田就用自己的手机打了起来,刚一下就通了。
    “喂,请问您是耿主任吗?……我是南河县的胡润田。实在对不起,没能来及去省城接你,实在抱谦……”
    “胡书记,别那么客气,是我没让来接,这不能怪你。咱们再有两个多小时就可以见面了。”
    “请问你现在走到何处了?”胡润田急切地问。
    “好像是刚过甘泉。”
    “那我到肤圣来接你,你看怎么样?”他诚恳地说。
    “没必要。这大巴车坐上很舒服,你就放心吧。”
    胡润田这才松了口气,而后坐在沙发里,端起茶水轻轻呷了一口。
    两位主任见他脸上有了温色,这才缓缓落坐,打算洗耳恭听他的指教。
胡润田慢悠悠地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团浓浓的烟雾,这才向两办主任介绍说:“上午,市委张书记电话告诉我,耿斌不光是省委组织部副厅级廉政办主任,而且现在省委组织部已下文挂咱们肤圣市委常委。去年我参加省委党校培训班时,听过耿斌的一场报告,以案说法,讲的有骨头有肉,很有说服力,很能感染人,而且他的理论水平很不一般。”
    两办主任听的目瞪口呆,非常认真地继续听下去。
    胡润田又呷了一口茶水,继续说:“据说他是省委组织部郝部长的得力干将,当然也是信得过的人,他能安排到咱们县任职,是咱们的荣幸呀!”
    “是呀是呀,人才难得……”两办主任连连点头称赞。
    “从他赴任迅速,不要车接这件事上就可看出,耿斌绝非不会当官,而是想做一名两袖清风的清官。所以,你们两办的同志办事要处处小心,车辆运转一定要注意节约,还像现在这样公车私用,马马虎虎,恐怕在耿斌的眼皮底下很难过关!”
    江海深知这是胡书记对自己的关心,立即站起身说:“谢谢胡书记的提醒,我一定记在心里。”
    “我也同样,一定要牢记节约。”程平也表了心愿。
    胡润田摆摆手,站起身说:“各项工作都要照常进行,认认真真地去作。像今天上午机要室发生的延误之事,决不能再出现!”
    程平赶忙回答:“是!我查清后严肃处理,决不让类似事件发生。”
    胡润田又问江海:“都安排好了吧?”
    “好了,暂时住在招待所203豪华套间里。”
    “哎江主任,胡书记宿舍已经收拾好了,今天就可搬进去。”程平说。
    胡润田摆摆手,说:“我看今天要让耿斌住政府宿舍楼,恐怕来不及了。哎小江呀,我搬出去后,你让人再好好粉涮一下,再让他住。”说着看了下手腕上的表,说:“超时间了,咱们下班吃饭。”
    江海赶忙说:“胡书记,我让招待所安排一桌饭,你就别回去了。”
    “千万注意节约。记住,咱们是贫困县!”胡润田说完走下楼去,程平在前边引路,两人朝机关灶房走去。
    “下午两点前你和江海就到车站提前守着,两点我和四套班子领导准到。”吃饭时胡润田又向程平交代了一句,程平连连点头。

5

    耿斌靠在大巴车的椅背上,随着车子轻轻的摇晃,他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刚才的手机铃声把他唤醒后,他和胡润田聊了一阵,便消失了睡意。
    此时大巴车驶进肤圣市城,他一看变化好大呀!虽然去年腊月他去南河看望了干妈途经这里,因为下雪他便改乘了火车,没有仔细观看。肤圣市的中心街,宽阔的街道,林立的楼房,估计最高的楼有20层以上。街道上的行人熙熙攘攘,穿红戴绿的遍街都是。满街没看见一个头裹白羊肚子毛巾的,他心里十分遗憾。三年前他来肤圣公差时,大街上偶尔还可看到头裹毛巾的农民,他见到非常亲切。如今呀,什么都在变化之中。
    乘务员小姐又响起她甜美的声音。“各位乘客:216次长途客车已经到达肤圣市车站,在这里要停10分钟,需要方便的乘客可下车,厕所在停车的左前方。13点20分准时开车。”
耿斌也随着人群走下车,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胳膊腿。此时,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正朝他走过来,他奇怪地愣住了。
    “对不起,您是耿斌吧?”
    “小姐,你是在问我吗?”耿斌疑惑不解。
    大眼睛向他轻轻地点点头。
    “怎么小姐,我们难道认识吗?”耿斌问。
姑娘正是一直在偷偷观察他的那位女士。宽宽的前额。美丽的大眼睛,乌黑发亮的披肩发,淡蓝色的连衣裙,明眸皓齿,肌肤如雪,果然她长的很漂亮。她看到耿斌疑视的目光,忍不住笑了起来:“斌子哥,我是燕妹。”
   “燕妹?”耿斌眯起他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努力回忆辩认着眼前这位漂亮姑娘,终于他从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中读出了什么:“你是……周晓燕,燕子。”
    晓燕不满地撅起了小嘴:“哼!人家跟了你快5个小时了,现在你才认出来。难怪人们说,一但当了官,眼睛准朝天,这话用在你身上一点不假。”
    耿斌这才完全认清楚,她就是干妈的唯一女儿燕子:“难怪呀,咱们见过面有10多年了吧?”
    “准确地说是15年了。你那年回来我才上初二呢。”
    “哎呀呀,真是女大十八变,你原来是个黄毛丫头,现在变的这么靓,也真是的。不是我不认你,我那里敢乱看……”两人说着都笑了起来。
    晓燕介绍了7年前她从北京人民大学毕业后分配到《肤圣日报》社新闻部任记者工作。她刚才所听到他和南河的人通话,就奇怪的问:“斌哥,听妈说你在省城工作,那你到南河去有事吗?”
此时,乘务员小姐在车门口,高声喊起来:“快上车,时间到了。”
    “晓燕呀,咱们10多年不见了一言难尽,我是调回南河去工作的。以后咱们有机会再叙。”耿斌边说边倒退到车门口,打算上车。
    晓燕一个跨步冲到门口:“那不行,既然你去南河工作,那我就得陪你回去,要不然妈妈知道了准骂我没礼貌。”
    “不会不会。咱们以后有的是见面机会。”耿斌转身上了车,刚要向她挥手告别,晓燕却也跟上了车:“小姐,请给我补张去南河的票。”说着在手包里去取钱。耿斌一看犟不过她,先将一张50元钱塞到乘务员手中。
    “我这有吗。”
    “钱又不打号,小姐请撕票找零把。”乘务员为她办完手续后,只见耿斌身边的旅客已下车,就激动地稳坐在他的身边。忙取出一颗大红苹果递到他手里,两个人甜蜜地叙说起来。
    晓燕激动地先开了口:“今年过年后,我回去看妈妈,她说你带着嫂子和婧婧年前全回来过,咱们就一直没有见面的缘份。”
    “那里是没有缘份,而你是堂堂的记者,又是个大美人,把你那土棒子斌哥早忘了!”耿斌故意逗着她。
    “斌哥坏……”晓燕举起她那只小拳头在耿斌滚圆的肩头轻轻擂了几下。“哪里呀,妈妈还把你家的电话告诉了我,我几次总是打过去没人接,我想咱们都15年了没见面。各自的声音都有变化。等我有时间的话专程到你家去谢你。”
    “怎么谢?就用拳头吗?”耿斌继续逗着她,“我有什么好谢的。”
    “怎么没有?”晓燕的脸红了一下说:“自从爸爸去世后,我四年的大学费用全是你供的。你说这份情我一辈子能还完吗?”
   “这是应该的嘛。谁叫我自小吃你妈的奶长大的,如果没有干妈的养育,我还能有今天?平常干妈看我  比看你和小中还重。这份情我今生今世难还清。”耿斌是打心底说出来的。
    晓燕默默地点头,又说:“可你现在对待我妈比我和哥还周到。”
    “这是不由我的,每次过年心总在她老人家身上……”

6

    1966年秋月,耿斌降生,同时中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大地上,刮起一股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风暴。
     时任南河县水利水保局局长的耿良玉,在这场风暴中就受到了冲击,原因是他是西北农学院毕业的大学生“臭老九。”就在当年秋季,一场暴雨过后,特大洪水冲垮了县城以下的两座大坝,大坝下边有两个村子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失。
     就此,红卫兵揪住耿良玉不放,说是他故意设计的阴谋,破坏社会主义的。批斗逐步升级,最后给扣上“现行反革命”的帽子,被投入监狱,耿斌出生还没见过爸爸的面,他和妈妈就被扣上反革命家属的帽子,被赶到农村接受监督改造。
     耿斌的妈妈叫蓝芳,是爸爸从山西大宁老家娶来的。憨厚朴实,一直在农村长大,就显得特别能吃苦。他们母子被迁送到因洪水受了灾害的周家崖小队,被安排住在一个叫周勤的农民党员家院,为的是让周勤夫妇监督她改造她。
     耿斌当时还不满百天,母亲还要背上他和社员们一起下地劳动。由于体力活过重,加上丈夫坐牢,自己也受批斗,精神损伤严重,耿斌正吃的奶水没有了。那天晚上,周勤婆姨白花,刚夭折了个儿子才10多天,仍在痛苦中煎熬,听见隔窑里蓝芳的儿子挣命的哭。
     白花急忙走过来,一看蓝芳正在灶火口用铁勺给孩子煮面糊汤里。白花问:“耿嫂子,孩子的奶不够吃?”
     “不知怎搞的,今天就连一点也没有了。”说着撩起衣襟抹了把眼泪,拿起铁勺,打算倒在瓷碗里拿小勺子喂孩子吃。白花端起碗一看,这孩子怎能吃哩,一点白面,全是黑豆面。白花不由分说,解开自己的衣衫,把自己仍然鼓鼓的奶头塞进小耿斌的嘴里,饿急了的孩子,美美吃了一饱,慢慢睡着了。
    难为情的蓝芳,拉住白花的手说:“周嫂,你说这孩子没有奶水吃,怎能活呀?”说着急的直淌眼泪。
    “你别急,有我哩。我那短命的儿子刚走,奶水还多着哩。从今晚开始,斌子就由我给你奶着。”朴实的白花说出真心话。
    “那不行,我们是反革命家属,这样会连累你们的……”
    “反革命也不能饿死呀。”周勤听见两个婆姨在说话,在门口接了一句就走进门里,说:“有我们在你啥也别怕,你就大胆把斌子交给她奶,对她伤痛的心也许有所安慰。”
    “周嫂子,那叫我怎么感谢你们哩。”蓝芳就要给白花夫妇下跪,被白花扶住。她说:“你们是好人,耿局长前几年来村里指挥打坝,谁不说他是个实心为老百姓办事的好人呀。”
    “如今的世事变了,好人成了反革命,坏人却成了造反的大红人!我不信,总有一天会翻过来的。”周勤气愤不平地说。
    “耿嫂你别怕,只要你住在我家里,我们会尽力帮你的。”蓝芳和白花的手紧紧拉在一起。
从此,白花就天天晚上过来奶斌子,白天和蓝芳一起下地劳动,在中途休息时,她从蓝芳背上解下斌子照样奶斌子。队长几次警告周勤:“让你们监管这个反革命婆子,可你们到好,监管的越亲近了,连小反革命也给奶上了!”
    “你说什么?”白花理直气壮地质问队长,“你小时候不也是吃奶长大的?蓝芳奶水断了,我不奶你奶?”说着把正吸奶水的斌子往队长怀里塞,吓的他直往后退,“好了好了,你是常有理?”
    “我们总得讲道理吧,就算老耿有过,但这么点孩子有什么罪?该不能让他饿死吧?”周勤站起来为自家婆姨撑了腰。队长气得吹起了哨子喊“快干活!”
    就这样,耿斌基本天天晚上跟白花睡,吃干妈的奶直吃到三岁,直到白花又生下个儿子才算断了奶。但周勤夫妇一直把斌子当亲儿子看待,包括斌子穿的鞋是干妈一针一线给做的,冬天穿的羊毛袜子是干爸周勤给织的。蓝芳这三年独自一个人,真把周勤夫妇当亲哥嫂子看待。

    1969年,中央号召大联合,南河县在年初就成立了革委会。选任的革委会主任是由军方代表担任。当年正开展农业学大寨运动,修梯田打坝,人造小平原。革委会马主任是某部的一位团长,作风干练,积极性很高,一心想把南河县人均口粮奋斗到千斤。他急于手头没有水利专家,所以规划只能是句空话。他走访时听水利局的一位老同志向他反映说:“想改山造田,非得有老局长耿良玉回来才能实现。因为他是农学院水利系毕业的专家。”接着这位老同志介绍了耿良玉的情况。
     第二天,马主任就带了保卫组的两名法官直奔劳改农场,经查耿良玉的案卷,他认为定性证据不足,只是凭想象。为此,他以主任的名义担保,将耿良玉保释出来,并同车带回南河,车上他就向耿良玉交代了任务,一定要把全县的兴修农田规划搞出来。
     回城后,耿良玉才知妻儿早已被赶到农村。他怀着对马主任的感激之情,怀着对冲毁大坝的负罪之心,整整熬了半个月,绘出了四张山原治理规划图。他向马主任建议说:“如果能动员四千劳力,一年三治,可治理出高标准的一万多亩良田。”
     马主任高兴了,告诉耿良田:“放你三天假,回去和妻小团聚。回来后咱们实施规划,立即上劳。”
耿良玉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往周家崖村赶,终于和妻儿团聚了。
     就在农业学大寨年月,耿良玉为南河立了大功,粮食连年大丰收,人均产粮过了千斤。就70年代初期,不少县的人们都挨过饿,唯有南河县不足10万人口都没有饿过肚子。
     耿良玉直到1978年他的历史问题才得到彻底平反。此时妻子在1970年又为他生下次子,73年生下一个女儿。
     1978年刚刚立夏,耿良玉携儿带妻女要离开周家崖回城去了。这年,长子耿斌已12岁,已经小学毕业,回城下半年就该上初中了。次子耿亮也满八岁了,正上二年级。女儿耿洁也5岁了。
12年了,耿良玉与周勤一家结下了深厚的情谊,特别是两家5个孩子,他们一直是在一起玩大的。周勤的儿子小中,他比耿亮大一岁,女儿小燕又比耿洁小一岁。耿斌为最长,自他记事起就一直是在干妈家院长大的,也同样把这个家院当作自己的家院。
     搬家的那一天,队上给派了4辆驴拉车,三辆拉柴米油盐行李,因为蓝芳母子四人的口粮一直在队上,一辆专坐他们母子四人。
     临分别的那天,早已哭的像泪人儿似的白花,摸摸这个的头,拍拍那个的肩,三个孩子哪个她也舍不的让走。最后她搂住斌子说:“斌子,遇到星期天你就来,干妈可天天会想你的……”
    “干妈——”斌子哭的更伤心,松开干妈的手过去拉住爸爸的衣角说:“爸爸,咱让干妈一家也和咱一起进城吧?我求你了……”
     “傻孩子,你们一家有商品粮吃,我们是农人,靠耕种土地吃饭的。”干爸周勤劝慰着斌子,使他失去了希望。
     耿亮和耿洁也搂住干妈的胳膊难舍难分。白花突然想起什么,一转身进了家门,刚一下抱出来个包袱,递到蓝芳手中说:“耿嫂子,快带上它,回去让孩子们慢慢穿。”
     蓝芳知道这是白花平时一针一线艰辛为他们三个孩子缝制的布鞋。她推脱不过只好接过来放到驴车上。她回头拉起白花的手抹着泪说:“周嫂,你们一家人的恩情我们终生难忘。你们只要有空就进城来我家。”
    “这是一定的,快走吧,你们也再来这里呀……”白花向她一家挥挥手。
     耿良玉把斌子硬拽过来,替他擦干眼泪说:“孩子,咱们两家迟早是要分开的,但咱两家人的心是永远分不开的。现在回城上学是你的任务,想了干妈周末你一个人再来么,总共才有30华里路不远。”
    斌子临走时又抱起四岁的小燕,小燕搂住他的脖子说:“斌子哥,你还会回来吗?”
    “会的,你斌子哥会常来看咱们的。”白花从斌子手里接过小燕说。
    “下次我回来一定给你买一盒红蓝铅笔!”斌子知道这是她最喜欢的,上了车向小燕挥挥手。
    “噢——太好了!”小燕笑的像一朵花。


路过

雷人

握手

鲜花

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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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露珠 2018-4-1 08:18
位刚刚下了红头文件的省委组织部副厅级廉政办主任,今天是赴陕北南河县去上任县长的。连今天算起下文才只有两天时间,消息绝对不会传出太远、太广。这双目光在他刚登上大巴车门时就描射了他几眼,但从门口上车,车上的乘客扫你几眼是正常的,看是否认识。现在又反复扫你是他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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